早餐的气氛微妙得近乎诡异。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早点，却丝毫勾不起黎烬的食欲。她小口喝着牛奶，目光低垂，尽量避免与对面男人的视线相接。每一次刀叉轻微的碰撞声，都仿佛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厉战野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举止优雅地用着早餐，但他偶尔投向她、那带着审视和某种深意的目光，却让黎烬如坐针毡。他脖颈处一道不甚明显的红痕，无声地昭示着昨夜的疯狂，让她脸颊止不住地发烫。
徐伯侍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但阅历丰富的老人如何看不出这对协议夫妻之间骤然改变的气场？那是一种无形的、紧密的、排他的张力，绝非往日冰冷的客套可比。
“老宅的电话，”厉战野放下咖啡杯，声音打破了沉寂，听不出情绪，“老爷子知道了昨晚宴会上的一些细节。”
黎烬握杯子的手微微一紧。该来的总会来。
“说了什么？”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无非是些斥责，怪我行事过于锋芒，伤了和林家的表面和气。”厉战野语气淡漠，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重点在于，他命令我中午之前，必须带你回老宅一趟。”
“带我？”黎烬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厉家的老宅，对她而言不啻于龙潭虎穴。那位深居简出的厉家老爷子，更是高深莫测，每一次见面都让她倍感压力。
“嗯。”厉战野看着她，目光深邃，“恐怕这次，你是主角。”
他话中有话，黎烬的心沉了下去。是因为昨晚厉战野为了维护她而大动干戈？还是……某些关于她“格斗女王”身份的流言，已经传到了老爷子的耳朵里？亦或是，两者皆有？
“不用担心。”厉战野忽然道，语气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安抚的意味，“有我在。”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黎烬怔怔地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丝毫虚伪或算计，却只看到一片令人心悸的沉稳和笃定。昨夜之后，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这种被纳入羽翼之下保护的感觉，陌生得让她心慌，却又……无法抗拒地生出一丝贪恋。
早餐在沉默中结束。
出发去老宅前，黎烬换了一身得体的藕色及膝裙，妆容清淡，试图掩饰起所有的锋芒与情绪。当她走下楼梯时，厉战野已经等在门口。
他转过身，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似乎还算满意。他朝她伸出手，不是邀请的姿势，而是直接、笃定地摊开掌心，等待她将手放上去。
黎烬看着那只骨节分明、蕴藏着力量的大手，心跳漏了一拍。这只是做给老宅的人看的戏码吗？就像他们之前无数次扮演恩爱夫妻一样？
她犹豫了一瞬。
厉战野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着，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最终，黎烬深吸一口气，缓缓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他的手指立刻收拢，温热干燥的触感瞬间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那力量坚定而不容退缩，仿佛一个无声的盟约。
他牵着她，走向门口候着的车。不再是古斯特，而是一辆更具威慑力的黑色迈巴赫。
去往老宅的路途，气氛凝重。厉战野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拇指甚至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带来一阵阵细微的、令人心乱的痒意。
黎烬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努力忽略手背上传来的、足以扰乱心神的触感，以及身边男人存在感极强的气息。她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是演戏，是为了应对厉家的风雨，绝不能沉溺。
厉家老宅坐落在城西，占地广阔，气势恢宏，却透着一股陈旧的、压抑的威严。
车子驶入铁门，经过长长的林荫道，最终停在主宅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前。早有管家恭敬地等候在旁。
厉战野率先下车，却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就着牵手的姿势，将她稳稳带下车。他侧头，在她耳边低语，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记住，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看着我，信我。”
他的眼神深邃而专注，带着一种能让人安定下来的力量。
黎烬望着他，心中的慌乱奇异地平复了些许。她轻轻点了点头。
厉战野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牵紧她的手，迈步走向那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沉重大门。
厅内，光线晦暗。厉家老爷子厉鹤轩端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穿着一身中式褂子，手中盘着一串紫檀佛珠，脸上布满岁月的沟壑，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此刻正冷冷地注视着携手走进来的两人。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他们紧紧交握的手上，停顿了片刻，随即缓缓上移，最终，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牢牢锁定了黎烬。
无形的压力，瞬间如山般压下。
“爷爷。”厉战野开口，语气不卑不亢。
厉鹤轩没有回应，依旧盯着黎烬，苍老的声音缓慢而充满压迫感地响起：
“黎烬，昨晚的宴会，你很出风头啊。”
“还有，”他微微眯起眼，手中的佛珠停止转动，“听说你……很能打？”
厅内空气瞬间降至冰点。厉战野握着她的手，悄然收紧了几分。
黎烬感觉到老爷子那审视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她试图隐藏的所有秘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那道目光，正准备开口——
厉战野却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她护在身后侧，直面厉鹤轩，声音沉稳依旧：
“爷爷，有什么话，不妨直接问我。”
厉鹤轩的目光终于转向自己的孙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深的、难以捉摸的情绪。
一场针锋相对、暗潮汹涌的祖孙对峙，在这压抑的老宅客厅里，正式拉开序幕。而黎烬的秘密，似乎已成为这场风暴最初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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