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门的合拢声像最后的审判，将黎烬彻底封存在这片绝对安静、绝对安全，也绝对孤独的空间里。医生很快进来，沉默地为她注射了镇静剂。冰凉的液体推入血管，带来一种强制性的、无法抗拒的昏沉感。
她最后的意识，是看着天花板上那盏散发着柔和却冰冷光芒的灯，思绪飘忽。用最血淋淋的伤口，换来短暂的喘息和更坚固的囚笼，值得吗？她没有答案，也无法再思考，意识便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这一觉睡得极沉，没有噩梦，也没有知觉，像是短暂地逃离了这个令人窒息的世界。
醒来时，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安全屋的灯光依旧保持着恒定的柔和亮度。脚踝的疼痛减轻了很多，但身体像是被拆散重组过一般，酸软无力，而心里那片空洞和麻木，却比沉睡之前更加清晰。
女佣送来了清淡的餐食和水。她机械地吃了几口，味同嚼蜡。
没过多久，金属门再次打开。这一次，进来的是陈教练和周教练。他们的表情比以往更加严肃，看着她的眼神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或许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黎小姐，”陈教练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硬，但语气似乎缓和了微不可察的一丝，“根据厉总的最新指示，您的训练内容和目标，从今天起进行重大调整。”
黎烬抬起空洞的眼睛，看向他。
“过去的基础格斗和体能训练，将转为次要。”陈教练继续道，“接下来的核心训练科目是：情报识别、反追踪、危机预警、极端环境生存、以及……致命武器的快速掌握与应用。”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在黎烬的心上。这不是在训练一个格斗家，这是在培养一个……杀手？或者说，一个能在最恶劣环境下活下去的……工具。
周教练补充道：“我们会根据您的身体恢复情况，制定循序渐进的计划。同时，心理抗压和情绪控制也将是重点考核项目。您必须学会在任何情况下，保持绝对冷静。”
黎烬低下头，看着自己依旧有些肿的脚踝，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看，新的枷锁已经准备好了。厉战野甚至不需要亲自来说，自然有人替他安排好一切。
“我……需要做什么？”她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今天先进行理论学习和情境模拟。”陈教练递过来一个特制的平板电脑，界面与她之前用的完全不同，充满了各种复杂的图表、数据流和模拟场景，“熟悉基本的情报分析框架和危机评估模型。下午进行静态反追踪观察力测试。”
黎烬接过平板，指尖冰凉。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沉浸在那冰冷而复杂的信息世界里。如何从海量数据中提取有效情报，如何通过细微的异常判断潜在危险，如何规划逃生路线，如何在资源匮乏的情况下生存……这些知识像冰冷的代码，被强行灌输进她的大脑。
下午的观察力测试更是一种折磨。她被要求观看一段段看似平常的街头监控录像，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出其中隐藏的“异常”人物或行为。一开始她错误百出，但在陈教练冷酷的指正和反复练习下，她竟然真的开始能捕捉到那些一闪而过的、普通人根本不会留意的细节——比如一个路人看似无意实则规律的回头，一辆车不合时宜的重复经过……
这种能力的觉醒，并没有带来任何成就感，反而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她正在被塑造成另一个自己，一个更加警惕、多疑、时刻生活在阴影里的自己。
训练结束时，她感到精神上的疲惫远胜于身体。
被推回主卧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厉战野还没有回来。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以及门外那两个无声的“影子”。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那一片温暖的光明，却与她隔着一层冰冷的、无法逾越的玻璃。
她拿起那个存有格斗资料的U盘，插进平板，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纯粹地沉浸在技巧的提升中。每一次出拳，每一次闪避，都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陈教练今天教的“致命攻击要点”和“环境利用”。
她的世界，已经被彻底污染了。
深夜，厉战野回来了。他身上带着夜风的寒气和一丝淡淡的、属于高级雪茄的烟味。
他走进卧室，目光扫过蜷缩在沙发上的黎烬，以及她手边亮着的、显示着复杂格斗解析图的平板电脑。
“看来你没闲着。”他淡淡开口，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一边。
黎烬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
厉战野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伸手，关掉了平板的屏幕。
“理论知识明天再学。”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现在，回答我一个问题。”
黎烬终于抬起头，看向他。他背对着灯光，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黑夜里的捕食者。
“如果现在，‘蝮蛇’就站在你面前，”他缓缓地、清晰地问道，“你有几分把握，能在他认出你、并动手之前，先杀了他？”
这个问题，如同最冰冷的匕首，瞬间刺穿了黎烬所有的伪装和麻木！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脸色刹那间惨白如纸，连呼吸都停滞了！
杀了他？ 杀了那个如同噩梦般、双手沾满鲜血的“蝮蛇”？
恐惧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让她浑身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看着她瞬间崩溃的反应，厉战野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冰冷的了然。
“零分。”他替她做出了回答，语气不带任何感情，“甚至，在他面前，你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他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在黎烬的心上，让她感到无比的屈辱和……绝望的真实。
“所以，你明白了吗？”厉战野俯下身，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目光如炬地锁住她惊恐的眼睛，“你那些过去的阴影，不是你躲藏的理由，而是你必须亲手碾碎的障碍。”
“我不会永远把你藏在安全屋里。你要学的，不是在擂台上打倒对手，而是在真正的生死场上，活下去，并且……清除掉所有威胁。”
“包括，‘蝮蛇’，包括……任何挡路的人。”
他的话语，如同恶魔的契约，将她推向了一个更加黑暗和血腥的未来。
黎烬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冰冷，心底那片麻木的空洞，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了惊涛骇浪。
害怕吗？ 害怕。 想逃吗？ 想。
但她知道，她已经无路可逃。
厉战野直起身，不再看她惨白的脸色和颤抖的身体。 “记住这种感觉。”他丢下最后一句话，转身走向浴室，“恐惧，会成为你的动力，或者……你的坟墓。”
水声响起。
黎烬依旧僵坐在沙发上，厉战野的话如同魔音灌耳，在她脑中反复回响。
杀了蝮蛇？ 清除威胁？
她抬起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经在擂台上击倒过无数对手，也曾沾染过洗不净的血污。如今，它们又要被赋予新的、更可怕的使命了吗？
这一夜，黎烬睁着眼睛，直到天亮。厉战野的问题，像一颗有毒的种子，在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土壤里，悄然生根。
而与此同时，在城市某个阴暗的角落，关于“蝮蛇”行踪的追查，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厉战野布下的网，已经悄然撒向黑暗深处。
风暴并未停息，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更加隐秘，也更加致命地酝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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