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冰。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反而衬得这死寂更加令人窒息。
厉战野站在窗边，手机屏幕上的那条死亡预告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眼底。骷髅表情那诡异的微笑，充满了戏谑和残忍的意味。
第二次礼物……父亲……还是他？
对方不仅仅是在威胁，更是在炫耀力量，践踏他的底线。这种被完全窥视、被动挨打的感觉，让厉战野胸腔里的暴戾几乎要破体而出。他猛地攥紧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上青筋虬起。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那几乎焚毁理智的怒火压下去，转化为更加冰冷、更加坚定的决心。他不能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黎烬身上。她依旧昏睡着，但似乎睡得极不安稳，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无声地翕动，像是在抵抗某种梦魇。那脆弱的样子，与她平日里冷静锐利的模样判若两人。
厉战野的眉头不自觉地拧紧。他走到床边，拿起一旁的毛巾，动作有些僵硬地、近乎笨拙地拭去她额角的冷汗。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皮肤的微凉，那触感让他心头莫名一颤。
他收回手，盯着自己的指尖看了片刻，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某种陌生的、令他困惑的温度。这种不受控的情绪，让他倍感烦躁。
就在这时，黎烬似乎被惊动，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初时有些迷茫，聚焦后立刻恢复了惯有的警惕，瞬间扫视四周，最后定格在站在床边的厉战野身上。
“做噩梦了？”厉战野开口，声音因为刻意压制情绪而显得有些生硬。
黎烬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撑起身子，这个简单的动作牵扯到伤口，让她痛得吸了一口冷气，脸色更加苍白。
“别乱动。”厉战野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她没受伤的那边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他的手掌温热，隔着病号服，能感受到她肩膀的瘦削和微微的颤抖。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她垂下眼眸，避开他的视线，声音沙哑：“查到什么了？”
厉战野收回手，退开一步，重新拉回安全的距离，语气恢复冷冽：“营养液里是新型神经毒素，来源还在查，对方做得很干净。”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她：“你又救了自己一次。”
黎烬扯了扯嘴角，那笑容虚弱而带着一丝自嘲：“本能反应而已。”
“这种‘本能’，很昂贵。”厉战野意有所指。
黎烬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至少现在还有用。”
对话再次陷入僵局。信任的裂痕像一道深渊横亘在两人之间。
片刻后，厉战野忽然开口，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我会找来最好的医生，用最快的速度让你恢复。”
黎烬抬眼看他，有些不解。
“为什么？”她直接问出了口。
厉战野的目光与她相接，那眼神深邃如夜：“因为你需要恢复力量。而我，”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需要你的力量。”
他不再掩饰他的利用意图，却也带上了一种近乎坦诚的直白。
黎烬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代价呢？”她问。
“你帮我清除障碍，我帮你……”厉战野的目光落在她打着石膏的手臂上，“解决你身体的问题。厉家的资源，远超你的想象。甚至包括，帮你查清你父亲当年的事情，如果那确实与顾云琛有关。”
这个条件，精准地击中了黎烬内心深处最迫切的需求。
她沉默了。这是一场交易，一场与虎谋皮的交易。但眼下，她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好。”良久，她终于吐出一个字，清晰而冷静，“成交。”
没有多余的废话，两个同样骄傲又同样身处绝境的人，在这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达成了一个冰冷而现实的同盟协议。
厉战野似乎并不意外她的答案，只是极轻地点了下头：“很好。”
正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秦浩的声音传来：“厉总，专家团队的初步远程会诊方案出来了，需要您过目。”
“进来。”
秦浩推门而入，看到病房内两人之间那微妙的气氛，明智地没有多问，只是将手中的平板电脑递给厉战野。
厉战野快速浏览着屏幕上的方案，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全球顶尖的专家意见确实非同凡响，方案极其大胆且高效，但也伴随着不小的风险。
“这个神经靶向修复和骨骼加速愈合方案，成功率有多少？”他指着其中一项问道。
“梅奥诊所的威尔逊教授说有七成把握，但需要配合一种还在实验阶段的生物制剂，可能会有强烈的排异反应风险。”秦浩谨慎地回答。
厉战野看向黎烬，将平板电脑转向她：“你看一下。这是你的身体，你有权决定。”
这个细微的举动，让黎烬和秦浩都微微一愣。
黎烬接过平板，仔细地看着那些复杂的医学术语和治疗方案。她的阅读速度快得惊人，眼神专注，很快就抓住了核心要点。
“用这个方案。”她几乎没有犹豫，指着那个最大胆也最危险的方案，“时间我们耗不起。”
她的果断再次让厉战野侧目。
“确定？”他确认道。
“确定。”黎烬将平板还给他，眼神平静无波，“这点风险，比死在不知名的毒素下要好得多。”
“那就按这个准备。”厉战野对秦浩下令，“立刻协调威尔逊教授和他的团队，用最快的方式把他们和所需设备药剂接过来。所有费用上不封顶。”
“是！”秦浩接过平板，快步离开。
病房里再次剩下两人。
短暂的联盟达成，接下来的，便是沉默和等待。气氛依旧不算融洽，但之前那种尖锐的对峙感，似乎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微妙的张力。
厉战野重新坐回椅子，拿出手机处理公务，不再说话。
黎烬也闭上眼，试图积攒体力，迎接即将到来的、充满风险的治疗。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黎明的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渗入病房，驱散了些许黑暗。
在这短暂的、暴风雨前夕的平静里，裂痕依旧深刻，猜疑并未消失。
但或许，在共同的敌人和目标面前，那一丝微弱的协作微光，也能照亮前路。
哪怕，只是一小段。而脚下，依旧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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