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有些畏缩的中年婶子。
是隔壁的王婶子，她手里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玉米糊糊，整个人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
“晚丫头……我听着你们家一天没做饭的动静了，寻思着你们肯定还没吃饭，家里也没啥好东西，你……你先给你妹妹们垫垫肚子。”
王婶子是村里少数几个心善的，平日里没少受桑家大房的气，今天看桑晚把桑家闹得天翻地覆，说实话，她心里其实是解气的。
桑晚看着那碗玉米糊，又看了看王婶子朴实又带着点担忧的脸，心中的戾气消散了不少。
“谢谢王婶，我记下了。”
她没有推辞，接过了碗。
送走王婶子，院子再次恢复了寂静。
桑晚关上院门，将外界的一切纷扰隔绝。
她走到炕脚，再次抱起用破布包着的小小婴儿，掩下酸涩悲愤，对母亲和妹妹们开口道：“我先去让他入土为安，今天大家都累坏了，先去好好休息会儿。”
夜深人静，月凉如水。
桑晚走在山间的小道上，独自一人，抱着小小的婴儿，一步一步朝村后山一个向阳的山坡走去。
她没去桑家祖坟，那个地方，她觉得又脏又臭，不配安葬她怀里这个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世界的小生命。
亲手挖了一个小坑，没有墓碑，没有仪式，只是在埋好后，用一块平整的石头压在上面，轻声说了一句：
“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别再来这里受苦了。”
当桑晚回到家，推开门时，发现屋里昏黄的油灯还亮着。
三个妹妹和勉强能坐起的母亲，都强撑累意，睁着眼睛在等她回家。
桑晚眼底闪过一道微光，一闪而逝。
“都累的很了，你们怎么还不去睡觉？”
“大姐，我和二姐三姐等你一起睡。”
桑晚伸手揉揉桑满的小脑袋。
冯玉兰看着走进来的大女儿，瞧她身上沾染的泥土和眉宇间的疲惫，那颗被磋磨了十几年逆来顺受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为一句沙哑的话语：
“阿晚，是妈拖累你们了，这些年辛苦你了。”
桑晚摇了摇头，暗叹一口气，真正辛苦煎熬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她走到炕边坐下，将放在三妹桑夏那的零零散散的十块钱，还有那点粮食，都放在了炕上。
“既然都没睡，咱们商量商量以后该怎么办吧。这十块钱，我准备放在三妹小夏这里，由她管着，粮和鸡蛋交给二妹小露保管，”
桑晚没说完，桑露开口，“这，大姐，我管着咱们家的口粮吗？可……可是我……从来没有…”
“姐信你。”
桑晚只给了桑露三个字。
桑露眼眶泛红，点点头，“大姐，你放心，我肯定安排好咱们的吃食。”
桑夏手里拿着钱，眼睛亮晶晶的道，“大姐，放心。我肯定能管好咱家的钱。”
桑晚食指刮了下她的鼻尖，点头笑道：“姐也信你。”
昏黄的灯光下，那点微薄的家当，是她们母女五人眼下全部的希望。
“妈，二妹，三妹，四妹。”
桑晚看着她们，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从今天起，我们母女五人算是彻底和老桑家闹翻了。”
三个小丫头和冯玉兰，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桑晚看着她们这样，长吸一口气，道：“妈今天难产，其实就是老桑家一起合谋的，就算今天我们不闹翻，以后我们的日子只怕会更难熬。”
桑夏小脑袋直点，“对，大姐说的没错。”
她转头对着冯玉兰道：“妈，今天要不是大姐发疯，说不定，您就和弟弟一起没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
到后面，眼里蕴满了泪，“大姐拦着咱爸，却被爸一巴掌扇倒在地，晕了好久，才醒过来。”
桑夏又拉过桑露和桑满的手，接着哭道：“我们当时都要吓死了，爸还使劲要把您拖后山去埋了，他说你和弟弟都死了，在家里晦气。
我和二姐四妹拦着，可是奶和大伯娘就在旁边拦着我们，对我们一边打一边骂。妈，要不是大姐醒了，我们就连妈妈都没了。”
说完，桑夏的眼泪珠子，顺着尖瘦的脸颊哗啦啦的流。
小小的桑满，紧紧抱着桑夏，缩在她怀里。
桑露也是一脸泪水的看着冯玉兰，冲她直点头。
冯玉兰泪眼朦胧的看着几个女儿，心里越发愧疚，她是个没主见的，一直逆来顺受，别人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也没好好想过，这样子的她，会让孩子们究竟吃了多少苦头。
她看向桑晚，“阿晚，你说我们以后要怎么办，妈都听你的。”
桑露、桑夏、桑满，三个小丫头跟着毫不犹豫地点头，“大姐，我们也听你的。”
今天发生的一切，让她们对这个仿佛脱胎换骨的大姐，产生了绝对的信任和依赖。
桑晚没想到几人都挺懂事，省了她不少废话。
“我们虽然跟他们闹翻了，但是，一没分家，二妈也没离婚，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为难我们，”
说到这，桑晚停了下来，眼睛牢牢看向几人，叮嘱道：“但是，你们一个也不许屈服。”
几个小脑袋点头如捣蒜。
她又看向冯玉兰，“尤其是妈你。”
“我？”冯玉兰疑惑。
桑晚点头，“对，尤其是桑大海朝您撒泼耍无赖的时候，你不能觉得只要顺着他，就能打发了他。”
“我告诉您，他不会的，他那样的货色，只会顺杆爬得寸进尺。”
“这么些年，您多多少少也该了解他们老桑家的做派了，我们这些年这么辛苦，不就是因为我们不想惹事，他们又顺杆爬吗？”
“这些年是我的错，我没立起来，没做好一个妈妈……”
冯玉兰还在自怨自艾，被桑晚一只手捂住了嘴。
桑晚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妈，你记住，这不是你的错！这都是那些不知感恩的坏人的错！”
“对！是他们的错。”
三道脆生生的声音异口同声。
冯玉兰点头。
孩子们都说是那些人的错，那就是他们的错！
我们没错！
冯玉兰问，“那我们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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