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全才拍板之后，缓缓地，从炕沿上站了起来。
他站的比所有人都高，一双浑浊的老眼，像两把生了锈的刀子，缓缓地，扫过屋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角落。
最后，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不容置喙，阴冷得能掉下冰碴子的语气，对所有人发出警告。
“今天，在这屋里商量的事。”
“都特么的给老子，烂在肚子里。”
“谁要是敢……”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极其锐利，精准地，落在那个一直缩在墙角，带着两个女儿的大堂嫂——李翠的身上。
他在李翠的身上，多停留了足足两秒。
眼神，全是威胁和……蔑视。
“……尤其是有些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就连不下蛋的鸡，也舍不得杀的妇人之仁。”
“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恐吓。
“……你要是敢把今天的话，往外透露出去半个字……”
“……就别怪我，不念那最后一丁点的家人情分。”
“到时候，给你和你那两个没用的赔钱货，一起打包，滚回你那个穷得叮当响的娘家去。”
李翠被这番话，吓得浑身一抖，像一只受了惊的鹌鹑。
她下意识地，将怀里两个同样吓得脸色发白的女儿，搂得更紧，低下头，瑟缩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更别说吱声反抗了。
坐在她旁边的桑金贵，看了一眼吓得快要哭出来的老婆孩子，又看了一眼威严得跟土地主一样的爷爷。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还是选择了低下头，只剩下无声的沉默。
另一边不断抱怨粗粮馒头难吃的桑银贵，一听到对付桑晚几人的招，直接举双手双脚赞同。
整张脸上只剩下扭曲又快意的狞笑，“对！咱爷说的对，谁要是敢坏了咱们的好事，就让她滚蛋。”
等敲打完屋里的一些不稳定因素，桑全才满意了。
他最后将目光投向炕上从头到尾，只默默啃馒头的桑大海。
“大海。”
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一丝虚伪的尊重。
“这事，毕竟关乎你的老婆和孩子。”
“你的意思呢？你同意你大嫂说的这些个计划吗？”
其实根本不用问桑大海的意见，就看桑大海对桑晚的怨恨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就能知道他会怎么选怎么做了。
更何况，外面还有一个何彩英，一直等着进他的门，给他生儿子呢。
何翠花在没人注意的瞬间，撇了下嘴，‘这个歹毒的老东西，还是一如既往地虚伪。’
桑大海却是毫不犹豫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同意！”
“爸，我同意大嫂说的计划，或许一开始，就该这么办。”
桑大海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兴奋地开口道，“爸，说起来，彩英之前就跟我提过。”
“她们何家村，就有个叫何大勇的，家里虽然穷，但舍得出钱娶媳妇，听说，前两年为了娶媳妇，把他家那几亩水田都给卖了。”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芳芳说的那个人。”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恶毒又幸灾乐祸的笑。
“就是人……有点厉害。听说，他前面那个跑了的婆娘，就是被他打断了肋骨，在医院里偷偷跑掉的。”
“我看啊，正好。”
“等那桑晚那死丫头名声坏了，我们要点彩礼，把人嫁过去，正好能治治那个无法无天的疯丫头。”
另一边，桑晚从供销社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下来了。
夕阳的余晖，给整个小镇都镀上了一层暖洋洋的金色。
她看着眼前这一大堆，几乎能把她整个人都埋起来的物资，犯了难。
买的时候是痛快了，可怎么拿回去，是个大问题啊。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往她那个破旧的背篓里，塞东西。
最重的那几袋米面，先垫在最底下。
然后，是那些布料，整整齐齐地叠好，压在上面。
剩下的油盐酱醋瓶子，还有那几包糖果和桃酥，她找了根结实的草绳，仔仔细细地捆扎好，准备一手提着。
等她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利索了，整个人，几乎差点被这些东西，给淹没了。
背后，是一个高高隆起，沉甸甸的大背篓。
手里，还提着一个分量不轻的大包裹。
只能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在昏黄的夕阳下，迈着沉重但却异常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远处，街角的阴影里。
一直远远地尾随着她的刘三，和那几个二流子混混，看着她这“买买买”的豪横架势，简直就要快心疼坏了。
一个留着长头发的混混，咂了咂嘴，酸溜溜地说道：
“特娘的，刀子哥，这小妞真他娘的有钱啊。”
“你看她买的那些东西，米面都是十斤十斤地买，布料也扯了那么多。”
“这……这得花出去多少钱了？”
刘三的脸色，也很难看，心里像被猫抓了一样。
但他还是强撑着，安慰那几个混混，也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没事！”
他恶狠狠地说道。
“她花的越多，就说明，她从钱掌柜那儿，挣得越多！”
“她卖的那些东西，就越值钱！”
“她口袋里，剩下的钱，肯定也还有不少！”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里盛满贪婪的光芒。
“等会儿，她买的这些东西，连带她身上剩下的钱，就全都是……咱们的了。”
“对，都是咱们。”
几个混混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他们看着桑晚的身影，拐上了一条可以抄近道的偏僻乡间小路。
那条路，平时就没什么人走，现在天快黑了，更是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赶路的话，这条路快是快了点。
但对他们而言，却是动手的，最佳地点！
刘三从腰间，缓缓地，抽出了一把在夕阳下，闪着锈色寒光的……匕首。
和几个混混对视一眼，里面全是对财物的贪婪之色。
他朝着桑晚的方向，一挥手，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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