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蜃贝像片被暗流拽着的枯叶，从寂灭海沟的黑里逃出来时，壳壁还在发颤——方才空间乱流刮过的地方，冰蓝光纹裂了道细缝，冷得扎人的海水气，正顺着缝往里钻。
小安蜷在小夭怀里，连胸口的起伏都轻得像吹过海面的雾。小脸白得能透光，睫毛上沾着汗，之前爆发时燃尽的心神还没缓过来，连梦里都皱着眉，小手无意识地抓着小夭的衣襟，松松垮垮的，像快抓不住的风筝线。
小夭半跪着，指尖贴在孩子后心，温和的灵力像细流似的往里淌，可渡得急了，指节都泛着白。她每隔片刻就探探小安的腕脉，那微弱的搏动总让她心口发紧——这孩子的生机，正一点点往暗处溜。余光扫向相柳时，更揪得慌：他背挺得直，坐在操控位上，素色衣料后颈处早洇开片暗红，每动一下操控符，肩线就绷一下，额角的汗珠子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混着后颈渗的血，滴在符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相柳的冰蓝眼睫垂着，神识绷得像弦。怀里的海魂晶碎片泛着微光，是这黑里唯一的准星，可灵力耗得太快，喉间的腥气压了又冒。他不敢停——后面追兵的邪腥气还没散，寂灭海沟的乱流也在身后咬着，一旦慢下来，他们三个，谁都走不了。
不知飘了多久，相柳终于在潜流通道的尽头，找着隐藏在礁石后的海底岩洞。控着贝壳往里钻时，光纹又裂了些，“咔嗒”响得脆。刚把贝壳停在洞壁角落，他身子往前一倾，一大口暗红的血“噗”地喷在贝壁上，溅出的血点顺着冰冷的壳面往下滑，最后滴在海图残卷上，把“归墟海渊”的标记染得发黑。
“相柳！”小夭惊呼着扶住他，触手一片冰凉——他的手竟在抖，连握剑的劲都快没了。
“先看安儿。”相柳摆摆手，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目光却死死锁在儿子身上，那眼神里的慌，是小夭从没见过的。
小夭咬牙，把最后几颗裹着金箔的固本丹塞进相柳手里，转身扑回小安身边。她摸出银针，手都在抖，银尖好几次差点扎偏——她从没见过安儿的脉这么弱，像风中快灭的烛芯，碰一下就碎。灵力渡进去，像泼进干涸的沙，连点回响都没有。
“他的心神……烧得太狠了……”小夭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捏着孩子冰凉的小手，“再这样下去，就算有丹药，也……”
相柳看着儿子毫无生气的脸，指节攥得发白。自责像潮水似的往上涌——是他把安儿带进这深渊，是他没护住孩子。就在这绝望快把两人裹住时，他怀里的海魂晶突然动了：两枚碎片贴着掌心，泛出层软乎乎的蓝光，不是之前扎眼的亮，是像晒过太阳的海水那样，裹着点温乎的劲，悄悄漫过他的手腕，往小安那边飘。
蓝光刚碰到小安的衣角，奇迹就来了。
孩子苍白的脸颊上，竟透出点淡粉，像冻僵的花苞沾了点晨露；连之前轻得像雾的呼吸，都平稳了些，胸口的起伏终于能看清了。
“安儿！”小夭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伸手去碰那蓝光，暖得人心尖发颤，“是碎片……碎片在救他！”
相柳也精神一振，强忍着后背的疼，把两枚碎片轻轻放在小安胸口。碎片一贴上去，蓝光更盛，像给孩子裹了层薄纱，那温乎的劲顺着孩子的经脉往里钻，一点点捡着散掉的生机。他指腹蹭过晶面的暖，冰蓝眼里终于松了点——原来这碎片不只是找海心之眼的钥匙，还是能救命的光。
可蓝光没亮多久，就慢慢淡了些——碎片的本源能量也在耗，这么撑着，撑不了多久。小安虽不再往下掉，却还是没醒，眼睫连颤都不颤。
“得尽快找海心之眼。”小夭瞬间明白过来，指尖摸着碎片，声音发紧，“只有完整的海心之力，才能把安儿的心神补回来。”
相柳点点头，把剩下的灵力聚在掌心，开始打坐。他得快点恢复，每多耽搁一刻，安儿就多一分险。
可没等他聚起半分灵力，岩洞外的潜流里突然滚过阵闷响，像远处有巨石砸进海里，连岩洞的石壁都跟着颤了颤！那声音不是追兵的邪腥气，却带着股原始的狂暴，越来越近，越来越凶——是深海里的东西！
“有东西过来了！”相柳猛地睁眼，手瞬间按在剑柄上。
话音刚落，岩洞入口的海水“哗啦”炸开！几条碗口粗的触手突然钻进来，吸盘上的倒刺闪着冷光，扫过岩壁时“刮拉”响，像要把石头都撕下来——是深海巨章！不止一只，外面还缠着好几条，黑乎乎的，把洞口堵得严严实实。
这些畜生没灵智，却力大无穷，皮糙肉厚得能扛住冰剑。要是平时，相柳弹指就能解决，可现在他灵力空了，后背的伤还在流血；小夭要护着安儿和碎片，连抬手的劲都快没了。
“往哪躲？”小夭把安儿抱得紧，往后退了退，后背抵住了冰冷的洞壁——退无可退了。
相柳刚要拔剑，怀里的海魂晶突然颤了下！一道微弱的波动钻进他识海，指向岩洞最里面——那里堆着厚厚的海藻，被波动扫过，竟露出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窄缝，缝后黑得像吞人的嘴，却透着点安全的气。
是碎片在指路！
“进缝里！”相柳一把抱起小安，往小夭怀里塞，声音哑得像磨过沙，“带他走，别回头！”
小夭刚钻进缝里，最前面的巨长触手就扫了过来，带着腥气，直扑相柳。他没躲，反而往前迎了一步，冰剑“噌”地出鞘，一道微弱的剑罡劈在触手上，虽没劈断，却惹得巨章发了疯，所有触手都往他身上缠！
“相柳！”小夭的惊呼被触手搅动的水声淹没。
相柳被触手卷住的瞬间，还往缝里瞥了眼——看见小夭抱着安儿钻进黑里，他才松了劲。触手把他往洞外拖，冰冷的海水灌进衣领，可他没挣扎，只攥紧了怀里的海魂晶碎片——至少，小夭和安儿能活。
小夭在缝里跑着，眼泪砸在安儿的衣襟上，却不敢回头。她攥紧海魂晶，碎片的暖顺着指尖往里钻，像在给她鼓劲。前面的黑还浓，可她知道，她得带着安儿活下去，找到海心之眼，等着相柳——他们说好要一起回家的。
绝境里的微光，终究是照出了生路，却把最疼的离别，留在了岩洞的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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