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似乎也带上了血的铁锈味。
乱葬岗上的喧嚣，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地褪去，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死寂。百姓们看着那具被玄色外袍覆盖的尸体，看着瘫软如泥的刘太医，再看看那个被金吾卫护在中央、身形单薄却仿佛撑起了一片天的女子，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后怕，以及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他们不仅见证了一场验尸，更见证了一场神迹。
林若微靠在萧绝的怀里，疲惫像潮水般涌来，淹没了她的四肢百骸，连眼皮都重得像挂了铅。但她的大脑，却像一台刚刚完成精密手术的仪器，依旧在冷静地运转。
她赢了。但这场胜利，只是漫长战争中的一场战役。
“王爷。”李大人连滚带爬地过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人证物证俱在，罪……罪妇柳如烟，太医院院判刘正德，构陷忠良，草菅人命，罪证确凿，下官……下官恳请王爷示下！”
他再也不敢自作主张，所有的权力，在这一刻，都拱手让给了这个能决定他生死，乃至整个顺天府命运的男人。
萧绝的目光，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他没有看李大人，而是转向身后的一名金吾卫统领。
“带五百人，去太医院。把柳如烟，给本王‘请’出来。”
他特意在“请”字上加重了语气，那里面蕴含的，是不容置疑的威压和杀意。
“是！”
金吾卫统领领命而去，黑色的铁甲洪流，再次朝着京城的方向奔涌而去。
萧绝这才低下头，看着怀中脸色苍白的林若微，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我们回家。”
林若微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需要休息，但她知道，在柳如烟被真正关进天牢之前，她无法真正安心。
……
太医院，柳如烟的独立院落。
此刻，这里正一片祥和。柳如烟正坐在窗边，品着新茶，听着心腹丫鬟的汇报。
“小姐，您真是神机妙算！林若微现在肯定被关在天牢里，永世不得翻身了！等靖王殿下的怒火过去，您就是京城唯一的女神医了！”
柳如烟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她仿佛已经看到，林若微在阴暗的牢房里，被老鼠啃噬，被狱卒欺凌的惨状。那画面，让她感到一种无与伦比的快意。
“急什么。”她轻轻吹了吹茶叶，姿态优雅，“好戏，才刚刚开始。我要让她，在绝望中，一点一点地……”
她的话，没能说完。
“轰——！”
院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撞开，无数身披玄甲的金吾卫，如潮水般涌了进来，瞬间将整个小院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手中的长戟，在阳光下反射着森然的寒光，杀气腾腾。
柳如烟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太医院的院判！是朝廷命官！”她惊恐地站起身，色厉内荏地尖叫道。
金吾卫统领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展开一卷令旗，冷声道：“靖王令！柳氏如烟，构陷忠良，谋害人命，即刻捉拿归案，拒捕者，格杀勿论！”
“不可能！这不可能！”柳如烟的脸瞬间血色尽失，“一定是林若微那个贱人搞的鬼！我不去！你们没有证据！”
“证据？”统领冷笑一声，“乱葬岗上，人证已经招了。柳院判，还是你自己走一趟吧，免得兄弟们动手，伤了您的金枝玉叶。”
“我不信！我要见我爹！我要见太子殿下！”柳如烟彻底慌了，她没想到，事情会败露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统领失去了耐心，他一挥手：“拿下！”
两名金吾卫立刻上前，像抓小鸡一样，将柳如烟死死按住。她那身华美的衣裙，在挣扎中被扯得凌乱，发髻散开，钗环落地，狼狈不堪。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林若微！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她的尖叫，像一把钝刀，刮过人的耳膜，充满了不甘与怨毒。
就在她被拖出院门的那一刻，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街角的那辆马车，看到了车窗后，那个靠在男人怀里、脸色苍白却眼神清冷的林若微。
四目相对。
林若微看着她，没有幸灾乐祸，没有仇恨，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怜悯的平静。就像一个医生，在看一个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病人。
这种眼神，比任何嘲讽和辱骂，都更让柳如烟疯狂。
“林若微！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一定！”
她的声音，渐渐远去，最终被天牢那沉重的铁门，彻底吞噬。
……
马车里，林若微靠在萧绝的胸前，闭上了眼睛。
“结束了？”她轻声问。
“没有。”萧绝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这只是开始。柳如烟只是把刀，握刀的人，还在暗处。”
林若微知道，他说的是太子。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怀里。她需要这片刻的温暖，来抵御这个世界的冰冷。
当林若微回到靖王府时，整个京城已经因为她而沸腾了。
“开膛验尸，明辨冤屈”的故事，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人们添油加醋地描述着那场惊世骇俗的解剖，将林若微塑造成了一个能洞察天地、辨鬼识神的存在。
她的名声，像被这场大火淬炼过的精钢，不仅没有折损，反而变得更加坚韧，更加锋利。
人们不再仅仅称她为“神医”，而是私下里，敬畏地称她为“在世阎罗”。因为她不仅能从阎王手里抢人，还能让死人开口说话。
街头巷尾，甚至有孩童唱起了新的童谣：
“济世堂，林神医，手里有把杀人刀。救人命，辨冤屈，阎王见了也绕道！”
小桃将听来的童谣说给林若微听时，脸上满是担忧。
“小姐，他们……他们怎么把您说成这样……”
林若微却笑了。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片被晚霞染红的天空，眼神平静而深邃。
“小桃，名声是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他们再想用‘规矩’和‘道德’来绑架我时，会想起我今天手里的这把刀。”
“会害怕。”
夜，渐渐深了。
天牢的最深处，阴暗、潮湿，充满了绝望的气息。
柳如烟被扔进一间牢房，她身上的华服早已被换成粗糙的囚衣，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污秽。
她蜷缩在角落里，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眼中燃烧着怨毒的火焰。
她不相信自己会输。她不相信林若微那个贱人，能斗得过她。
就在这时，牢房的铁门，被轻轻敲响了。
一个面目普通的狱卒，端着一碗馊掉的饭菜，走了进来。他将饭碗重重地放在地上，冷哼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在经过柳如烟身边时，他仿佛不经意地，将一个硬硬的小东西，塞进了她的手里。
柳如烟浑身一僵，她紧紧地攥住那个东西，等到狱卒的脚步声远去，才颤抖着摊开手掌。
那是一枚小小的、用蜡封好的纸卷。
她迫不及待地撕开蜡封，展开纸卷，上面只有一行字，字迹凌厉而熟悉：
“忍。待本宫时机。勿动。”
落款，是一个小小的东宫印记。
柳如烟看着那行字，眼中的怨毒和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阴冷、更加深沉的恨意。
她将纸卷塞进嘴里，和着血腥，狠狠地咽了下去。
她抬起头，透过牢房高墙上那狭小的窗户，看向京城的方向，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林若微，你以为你赢了吗？
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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