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血月，铁锈味的空气。
意识回归的瞬间，顾凡已经站在了那片熟悉的废墟之上。
没有了被强行抽离灵魂的眩晕，也没有了坠入深渊的失重感。
这一次的进入，平顺得像是回家。
他低头，摊开手掌。
一股与现实世界截然不同的，磅礴厚重的力量，在经脉中缓缓流淌。
不再是奔腾的气血，而是凝练如汞的罡气。
裂地境一层。
这就是噩梦中，他现在的力量。
顾凡没有去环顾四周，寻找那个即将到来的庞然大物。
他只是走到街道中央，在一块还算平整的石板上，盘膝坐下。
熟练得让人心疼。
《镇龙斩妖》功法，无声运转。
裂地境的罡气在他的引导下，开始一遍遍冲刷这具一次性的躯壳，熟悉并巩固着这个全新的境界。
他闭上了双眼。
四周死寂，只有风穿过残破楼宇时发出的呜咽。
一分钟。
十分钟。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那个以往准时得堪比死神的怪物，没有出现。
顾凡依旧一动不动，整个人与这片死寂的废墟融为一体。
他在等。
不是在等死，而是在等一个迟到的快递。
一份他签收了四百多次，今天终于打算拒收并投诉的，死亡快递。
当第三个小时即将结束时。
轰隆。
大地，终于传来了那熟悉的低沉颤音。
顾凡缓缓睁开眼。
他没有起身，只是平静地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吧”的脆响。
体内的罡气停止了周天运转，转而汇聚于四肢百骸，进入了战斗状态。
来了。
迟到了三个小时，绩效还要不要了。
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来自客户的雷霆之怒。
巨大的阴影从街道尽头蔓延而来，遮蔽了血月的光辉。
那头追杀了他整整一年的怪物，终于出现在视野之中。
似狼非狼的身躯，漆黑狰狞的外骨骼，以及那张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巨口的脸。
它停下了脚步。
隔着数百米的距离，它似乎也察觉到了今天这只小虫子的不同。
以往的猎物，此刻非但没有逃跑，反而好整以暇地坐在地上，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
这不对劲。
顾凡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对着那个庞然大物，勾了勾手指。
来。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化作实质的冲击波，席卷而来。
顾凡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但他整个人却纹丝不动，连衣角都没有掀起半分。
裂地境的罡气覆盖全身，形成了一层看不见的坚固壁垒。
这点音波攻击，连给他挠痒痒都不配。
怪物被彻底激怒了。
庞大的身躯瞬间爆发出恐怖的速度，漆黑的利爪划破空气，带起尖锐的呼啸，直取顾凡的头颅。
还是这老一套。
顾凡不闪不避，甚至向前踏出一步。
他抬起右手，五指张开，迎着那足以切开坦克的利爪，直接抓了过去。
砰！
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
那只无坚不摧的利爪，被他稳稳地抓在了手里，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怪物的动作，第一次，被正面挡了下来。
它那布满血肉的巨脸上，似乎流露出一丝茫然。
自己的力量，为什么会失效？
“四百一十七次。”
顾凡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你用这只爪子，把我拍成肉酱一百三十二次，开膛破肚七十九次。”
话音未落，他五指猛然发力。
咔嚓！
覆盖在怪物利爪上的外骨骼，应声碎裂。
坚不可摧的骨刃，被他硬生生掰断了三根。
“吼！”
剧痛与屈辱，让怪物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狂怒咆哮。
它的另一只爪子，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横扫而来。
顾凡松开手，不退反进，身体微微下沉，右拳已经蓄势待发。
赤红色的罡气，在他拳锋之上凝聚成一点刺目的光芒。
《镇龙斩妖》。
“这一拳，是替第二百三十次，被你拦腰咬断的我打的。”
轰！
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怪物横扫而来的前肢关节处。
罡气透体而入。
怪物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那条挥出的手臂，瞬间变得不协调起来。
一股诡异的力量在它体内炸开，不是粗暴的破坏，而是精准地切断了它体内能量的流转。
力量，在失控。
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庞大的身躯踉跄后退，将地面踩出一个个巨大的坑洞。
有效。
而且效果拔群。
《镇龙斩妖》的特性，对于这种依靠能量驱动的生物兵器，简直是降维打击。
顾凡没有给它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脚下发力，整个人化作一道赤色流光，瞬间贴近了怪物。
“还有这条尾巴。”
他高高跃起，躲开了那横扫而来的骨刺长尾。
“七十四次，不多不少。”
人在空中，他双腿并拢，裂地境的罡气尽数灌注其上。
整个人化作一柄战斧，自上而下，狠狠地劈在了那条钢鞭般的巨尾根部。
刺啦！
罡气爆发，直接将那条巨尾从根部斩断。
黑色的恶臭血液，冲天而起。
怪物彻底疯狂了。
它张开了那张深渊般的巨口，恐怖的吸力再次出现。
又是这招。
想把我当零食吸进去？
顾凡的身体被那股吸力拉扯着，不由自主地飞向巨口。
但他脸上，没有丝毫慌乱。
“三百六十七次，你把我吸进去，然后一脚踩死。”
他对着那越来越近的黑暗深渊，咧嘴一笑。
“很讲究。”
“可惜，今天没机会了。”
在即将被吞噬的瞬间，他将体内所有的罡气，全部凝聚于右拳之上。
目标，不是那张嘴。
而是那张脸。
那个用血肉和骨刺，硬生生拼凑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天”字。
“你的脸，我记住了。”
“现在，给老子……把它还回来！”
轰！
赤红色的拳头，带着他四百多次死亡积攒的全部怒火，狠狠地轰击在那个“天”字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怪物那张巨大的脸上，以拳头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
那扭曲的血肉，那惨白的骨刺，那个代表着未知的“天”字符号，在裂地境的罡气与《镇龙斩妖》的双重打击下，轰然破碎。
一股毁灭性的力量，从内部彻底瓦解了它的核心。
庞然大物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
它那堪比楼宇的身躯，缓缓向后倒去。
轰隆——
大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掀起漫天烟尘。
世界，安静了。
顾凡缓缓落地，站在那具正在逸散出黑色雾气的庞大尸体前。
他胸口微微起伏，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流。
赢了。
纠缠了他一年的噩梦，那个带给他无尽死亡与痛苦的怪物，终于，被他亲手终结。
没有想象中的狂喜，也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
他的内心，一片平静。
因为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杀死一个陪练，不值得庆祝。
他转过身，不再去看那具尸体。
他的目光，投向了这座残破而死寂的城市。
阳城。
他的家。
过去，他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在死亡的追逐下，狼狈地窥探这座城市的角落。
现在，他有的是时间。
他要搞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谁，将他的家园，变成了这片地狱。
那个“天”字，又到底代表着什么。
顾凡迈开脚步，没有选择任何方向，只是随意地，顺着脚下这条布满裂纹的大街，向前走去。
一步，一步，走得坚定而沉稳。
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浓重的血色月光与无尽的废墟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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