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峰绝顶,司明月白衣胜雪,已然在此静坐沉思了数日。山风拂过她清丽绝尘的脸庞,却拂不去她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迟疑。
作为土生土长于此界,灵魂与肉体完美契合,并且自幼便浸淫在玲珑天机阁那玄奥天道推演之中的“本地人”,她对于这突然绑定的“系统”——或者说,对此方世界天道意志的这种特殊显化——其理解、承受乃至感悟的速度与深度,都远非半路出家、灵魂来自异世、思维方式偏向“科学”逻辑的杨逍宇可比。
她能够更清晰地感受到那冰冷界面背后所蕴含的、属于这个世界本源的浩瀚规则与沉重期盼。也正因如此,“系统”或者说“天道”并未赋予她具体的“任务”,更未曾施加任何“惩罚”。或许在天道看来,她这位“胁从者”的觉悟与理解力,已无需通过强制任务来引导,她自身对世界存续的责任感,便是最好的驱动力。
这份更深层次的理解,让她更加确信,柳梦嫣,这位被天道选中的、真正的“主角”与希望,有权知晓这一切的真相。知晓她身上所肩负的,是何等沉重的使命;知晓那看似偶然的重生背后,是何等无奈的布局;也知晓那个看似有些“不着调”的夫君,在暗中为她承担了多少。
然而……承诺。
她清晰地记得,那夜月光下,杨逍宇在坦白一切后,自己虽未明言,但那份默认的、为其保守秘密的默契已然形成。如今要由她来打破这份默契,将真相告知柳梦嫣吗?
这违背了她为人处世的原则,也让她对杨逍宇心存愧疚。
可说与不说,两边都牵扯着巨大的因果与责任。一边是对世界真相的揭示,关乎未来应对那未知邪恶的大局;另一边则是信守承诺的个人操守。
司明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苦恼之中。她天性清冷,不喜纠缠,此刻却仿佛置身于无形的蛛网,进退维谷。她只能选择避开所有人,在这孤峰之上,与清风朗月为伴,独自梳理着这纷乱的思绪。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又是数日光阴在静坐与思索中悄然流逝。司明月依旧未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答案,心境如同被云雾笼罩的山峦,难以清明。
然而,就在她心绪纷扰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踏着晨露与曦光,出现在了孤峰之上。
来人正是柳梦嫣。
她功法初成,“破茧”而出,体内正魔交融的真气圆转如意,神识感知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就在她气息与天地达成某种玄妙共鸣的刹那,她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那是在她重生之初,冥冥中感受到的、牵引她命运的力量,与杨逍宇身上偶尔流露出的、那些她无法理解的能量波动,同出一源!那是……天道的痕迹!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之中,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漾开了一些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信息碎片。那些信息的表述方式古怪而简洁,充满了她无法理解的符号和逻辑,绝非此界常见的传承或心法。她本能地觉得,这些碎片,与那丝天道痕迹,与杨逍宇身上的秘密,息息相关。
一种强烈的直觉指引着她,让她循着那冥冥中的感应,一路找到了这座孤峰,找到了峰顶那位遗世独立的清冷女子——司明月。她有种预感,这个女人,能够解开她心中积存已久的谜团。
司明月看着悄然出现的柳梦嫣,对上她那双清澈却又仿佛能洞悉一切、带着探寻与笃定的眼眸时,心中所有的纠结、所有的权衡,竟在刹那间烟消云散,变得一片澄澈。
无需多言,对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她已然触及了真相的边缘,前来寻求最终的确认。
司明月微微颔首,示意柳梦嫣在自己对面的青石上坐下。她没有寒暄,没有铺垫,甚至没有提及自己与杨逍宇之前的约定,便直接开门见山,用她那清冷而平缓的嗓音,将自己所知晓的一切——从杨逍宇的坦白,到自己的绑定,再到从那“天道意念”中窥得的关于邪恶入侵、前世失败、重生缘由、系统(天道助力)绑定错误及其异变……所有的一切,巨细无遗,娓娓道来。
她的叙述条理清晰,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史实,但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却足以颠覆任何人的认知。
柳梦嫣静静地听着,绝美的脸庞上,神色变幻不定。震惊、恍然、不可思议、乃至一丝荒诞之感,交替浮现。
这一切,确实太不可思议了!世界的存亡系于她身?天道为了她而重启时间?本该属于她的“金手指”却阴差阳错绑定了夫君,还变成了一个古怪的“系统”?
然而,她毕竟是亲身经历了重生之人,对于超乎常理的事情接受度本就极高。而且,在此之前,她早已对杨逍宇身上种种不合常理之处有所猜测和思索,只是未能想通关窍。此刻司明月所言,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中所有的疑团,将那些散落的线索串联成了一个虽然离奇、却逻辑自洽的惊人真相。
那份“不可思议”带来的冲击,反而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消化着这些信息,柳梦嫣心中最先涌起的,竟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无语。
她抬起眼眸,看向司明月,语气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微妙:“所以……按明月姑娘所言,这世界的‘天道’,似乎……颇为不靠谱?降临助力,竟能连续两次都避开我这个正主?” 第一次绑定错了人,第二次绑定了辅助者,她这个核心“主角”反倒成了局外人?
而且,从司明月的描述中,她得知自己脑海中浮现的那些残缺信息,只是些属性、资料的表述,至于那些核心的“任务系统”、“兑换列表”等关键功能,她根本无缘得见。
“我怎么感觉,”柳梦嫣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些许自嘲,“我这个所谓的‘主角’,实际上倒像是给别人配戏的?”
她这话带着几分戏谑,却也道出了几分实情。重生、天道眷顾、救世使命……这些听起来本该是独属于她的传奇剧本,如今却似乎被一个意外的“变量”搅乱了节奏。
就在柳梦嫣心中感慨,司明月亦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调侃之际——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浩瀚磅礴的力量,仿佛自九天之上垂落,又仿佛从她们自身灵魂深处涌现,瞬间将她们二人笼罩!这股力量温和而神圣,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协调与共鸣之感,将她们的气机、乃至更深层次的灵魂波动,紧密地连接在了一起。
紧接着,一行清晰无比、仿佛由纯粹光芒构成的文字,同时浮现在她们二人的脑海意识之中:
【灵魂羁绊完成!】
【建立灵魂交流途径。】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位心智卓绝的女子再次愣住,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茫然。
“什么?”
“啥意思?”
她们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心中发出了疑问。
而就在这念头升起的刹那,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她们各自脑海中刚刚闪过的疑问,竟然以清晰的文字形式,直接呈现在了对方的意识里!
【柳梦嫣意识:“什么?”】
【司明月意识:“啥意思?”】
两女同时一怔,随即瞬间明悟!
这……这竟是直接的心灵感应,一种超越了语言、超越了距离的、纯粹的灵魂交流途径!她们无需开口,心中所想,便能直接被对方“阅读”到!
震惊过后,便是巨大的新奇与便利。这意味着她们之间的沟通将再无任何障碍,可以瞬间传递最复杂的信息,分享最隐秘的思绪。
但随即,柳梦嫣秀眉微蹙,一个新的疑问涌上心头,并立刻通过那新建立的灵魂链接传递了过去:“等等!既然这灵魂羁绊如此容易完成(她与司明月之前的交集其实并不算特别深厚),那为何我与夫君之间,未能建立这种联系?”
司明月接收到这个念头,略一沉吟,回复道:“或许……正是因为杨公子他的灵魂本质,并非属于此界?天道(系统)建立这种灵魂链接,可能需要双方灵魂与此界本源有着极高的同源性。我与你皆是在此界诞生、成长的灵魂,故而相对容易。而杨公子……他的灵魂来自天外,与此界规则存在根本性的差异,如同水与油,难以真正融合,故而无法建立这等深层次的灵魂羁绊。”
柳梦嫣闻言,心中了然。确实,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想到那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为了她而在此界挣扎、奋斗,甚至默默承受着本不属于他的惩罚,她的心中便泛起一阵复杂的涟漪。
这时,司明月通过灵魂链接提议道:“既然你我已能如此沟通,是否……要将这些真相,也告知杨公子?他毕竟是重要的参与者,一直蒙在鼓里,似乎……”
柳梦嫣几乎是立刻就摇头否决了。这个念头通过链接清晰地传递过去,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不,暂时不要告诉他。”柳梦嫣的“声音”在链接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嗔怪、玩味与感动的情绪,“这个男人,竟敢将如此重要的事情瞒了我这么久……岂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往日的一幕幕——杨逍宇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时候突然脸色发白、浑身抽搐,或者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弄得狼狈不堪;那些深夜里,他独自一人强忍痛苦,却在她询问时支支吾吾、找借口搪塞……原来,那都是他在替自己承受任务失败的“天罚”!
一丝带着心疼,又夹杂着些许“报复”意味的、极其动人的微笑,悄然爬上了柳梦嫣的嘴角。那笑容如同雪后初霁的阳光,明媚中带着一丝狡黠。
“就让他再‘辛苦’一段时间吧。”她通过灵魂链接,对司明月传递出带着笑意的意念,“也该让他尝尝,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况且……有些惩罚,他受得也不算冤。‘炉鼎’嘛,呵呵……”
司明月接收到这份意念,看着柳梦嫣那难得流露出的、带着小女儿家嗔怪与甜蜜的复杂神情,心中不由得为远在樊城的杨逍宇默默“哀悼”了一瞬。看来,这位“炉鼎”夫君往后的日子,怕是还要在某种“水深火热”中,再持续一段不短的时间了。
两位女子相视一笑,一种共享着巨大秘密、并且默契地决定暂时“捉弄”一下关键人物的奇异同盟感,在她们之间悄然建立。孤峰之上,风轻云淡,唯有那无声的灵魂交流,在静静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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