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暖冬里的毛衣与“不速之客”
第一场冬雪悄然而至，细碎的雪花如同洁白的羽毛，轻盈地覆盖了工地的帐篷和器械，将原本黄扑扑的世界装点得银装素裹。天气虽然寒冷，但工地上的热情却丝毫未减，基坑里号子声依旧震天响，食堂里也总是热气腾腾。
苏茉莉如今已是工地上的“名人”，走在路上，招呼声不断。她依旧保持着那份淳朴和勤快，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将食堂内外收拾得利利索索，账目更是打理得一丝不苟。那面流动红旗，被她小心地保管着，定期拂去灰尘，依旧鲜亮地悬挂在食堂最显眼的位置。
这天休息日，难得的冬日暖阳透过窗户，洒在食堂里，暖洋洋的。茉莉没有闲着，她拿出之前托人从公社供销社买来的几团深灰色的毛线，还有两根磨得光滑的木针，坐在窗边，开始笨拙地织起毛衣。
她是想着弟弟小军。半大的小子长得快，去年的旧毛衣早就短了一截，手腕都露在外面。天气这么冷，她得赶紧给弟弟织件新的。
“茉莉姐，你还会织毛衣啊？”小娟凑过来，好奇地看着茉莉手下那渐渐成形的织物。
“学着织呢，”茉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织得不好，歪歪扭扭的。”
“挺好的呀！”小娟羡慕地说，“俺娘就不会，俺冬天的棉袄都是找邻居婶子帮忙絮的。”
桂兰婶子也走过来，拿起茉莉织了一小半的毛衣看了看，指点道：“这儿，并针的时候手要松点，不然织出来紧，穿着不舒服。对，就这样……茉莉你这丫头，手巧，学啥像啥！”
在桂兰婶子的指点下，茉莉的手法渐渐熟练起来，木针穿梭，毛线团一点点变小，毛衣的身形慢慢拉长。阳光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温柔而宁静。
其他女工也围过来，有的拿着纳了一半的鞋底，有的缝补着旧衣服，大家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聊着家常，说着村里的趣事，食堂里充满了女人们轻柔的笑语声，气氛温馨得像一大家子。
胡彩霞坐在稍远一点的凳子上，手里也拿着一件旧衣服在缝补，耳朵却竖着听这边的动静，偶尔偷偷瞄一眼茉莉手下那件越来越像样的毛衣，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羡慕。
就在这时，食堂门口的光线一暗，一个穿着军大衣、围着灰色围巾的身影走了进来。来人摘下棉帽，露出了一张带着书卷气、笑容温和的年轻脸庞。
“大家好，忙着呢？”来人笑着打招呼，声音清朗。
女工们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望过去。茉莉也抬起头，当看清来人时，她愣了一下——是林教员。
“林教员？您怎么来了？”茉莉放下手中的毛衣针，站起身。今天不是识字班上课的日子啊。
林教员手里提着一个小网兜，里面装着几本旧书和一叠稿纸，他走到茉莉面前，脸上带着些不好意思：“苏茉莉同志，没打扰你们吧？是这么回事，指挥部要整理一份关于工地扫盲工作的总结报告，赵团长点名让我来写。我想着，你是识字班最优秀的学员和助教，对这方面的情况最了解，所以想来跟你聊聊，收集些素材，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原来是公事。茉莉连忙点头：“方便的，林教员您坐。”她顺手就要去给林教员倒水。
“别忙别忙，”林教员拦住她，自己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将网兜放在脚边，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茉莉放在凳子上那件织了一半的灰色毛衣，眼神微微亮了一下，“哟，织毛衣呢？这颜色挺沉稳，是给家里长辈织的？”
茉莉的脸微微一红，小声道：“是……是给我弟弟织的。”
“哦，”林教员笑了笑，语气温和，“你弟弟有你这个姐姐，真是福气。这针脚看着就密实，肯定暖和。”
得到夸奖，茉莉心里有点小小的开心，腼腆地笑了笑。
接下来的时间，林教员便认真地询问起识字班的情况，比如大家的学习积极性怎么样，普遍觉得哪些字难学，茉莉用的哪些教学方法效果比较好等等。茉莉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说到自己熟悉和热爱的事情，便渐渐放开了，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和心得体会，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还举了不少生动的例子。
林教员听得非常认真，不时在本子上记录着，偶尔还会提出一些问题，眼神里充满了对茉莉见解的欣赏。
“说得太好了！苏茉莉同志，你这些想法非常宝贵，对我写报告很有启发！”林教员合上本子，由衷地赞叹道，“看来请你当助教，真是请对了！”
两人聊得投入，没注意到食堂门口，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又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只有坐在门口附近、一直低着头默默搓麻绳的石墩儿，抬起眼皮，极快地瞥了一眼门口那消失的军大衣下摆。
送走林教员后，女工们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打趣。
“哟，林教员对咱们茉莉可真上心啊，还特意跑来请教！”
“就是，聊了这么久！我看林教员人不错，有文化，脾气也好！”
“茉莉，你觉得林教员咋样？”
茉莉被大家说得面红耳赤，连连跺脚：“哎呀，你们别瞎说！林教员是为了工作！再说……再说我哪有那个心思……”她慌忙拿起织了一半的毛衣，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织起来，只是那红透的耳根，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桂兰婶子看着茉莉害羞的样子，又看看窗外明媚的阳光，乐呵呵地道：“年轻人嘛，多接触接触是好事！咱们茉莉这么能干，模样又俊，将来啊，肯定能找个好人家！”
大家又是一阵善意的哄笑。
茉莉把头埋得更低了，手里织毛衣的动作却不知不觉慢了下来。林教员温和的笑容、赞赏的眼神，还有刚才那些意有所指的打趣，像一颗小石子，在她平静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她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杂念，目光落在窗外那片被阳光照得耀眼的雪地上。忽然，一个冷峻挺拔的身影不经意地闯入脑海，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人心……
她的心猛地一跳，赶紧收敛心神，用力地织了几针。毛线软软的，暖暖的，就像这冬日里难得的阳光。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现在啊，她还是安心给弟弟织毛衣，好好教大家识字吧！至少，此刻的阳光很暖，大家在一起，很开心。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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