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婵的布鞋碾过讲武堂青石板时,檐角铜铃正被夜风吹得轻响。
她裹紧月白色道袍,袖中观星盘突然发烫——这是星轨异动的征兆。
偏殿门虚掩着,露出一线昏黄。
她推开门的刹那,檀香混着烛油味扑面而来。
神龛上,顾昭的画像端端正正挂在关公像旁,香灰积了半寸,供盘里还摆着新鲜的枣子。
最角落的红布下,顾昭神位四个小字正从布里探出头,墨迹未干。
小顺子。她唤了声。
缩在供桌后的夜巡弟子浑身一震,膝盖撞响木桌,供果咕噜噜滚到她脚边。
少年眼眶通红,月观星师...我、我就是想着,先生从前教拳总不穿厚衣裳,冬天总咳嗽......
月婵弯腰捡起枣子,指尖触到果皮上的水痕——是少年刚用布擦过的。
她望着画像里顾昭含笑的眼,忽然想起三日前在村口,有个老妇攥着她的袖子问:观星师,求您问问阴帝,我家小子去北边做工,可还平安?
道若成庙,便离灯远了。她把枣子放回供盘,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像某种决断,去把三境教头都叫来。
第二日卯时,讲武堂前院挤满了人。
月婵站在台阶上,观星盘悬在掌心,星芒在盘底流转。
她望着屋檐下武运昌隆的匾额,抬手点向神龛方向:昨日我见偏殿香火不断,童子诵阴帝保佑
人群骚动起来,教头张大胆挤到前面:月观星师,弟子们是真心敬先生——
敬错了。月婵截断他的话,观星盘突然迸出清光,照亮她眼底的冷肃,顾昭不是神,是第一个把火递到你们手里的人。
可现在你们把火锁进庙里,等他来添柴?她指向远处正在教孩子们打拳的顾昭,去问问他,当年在昭安村砌灶,是要百姓拜灶王爷,还是要他们自己烧热水?
张大胆梗着脖子:那拆墙......
月婵的观星盘重重落在石桌上,火要烧出去,不是锁进来。
这墙挡了十年风雨,也该当回柴了。
顾昭是在拆到第三面墙时赶来的。
他穿着粗布短打,肩上还搭着教拳用的布带,远远便听见的木裂声。
等走近了,只见木料堆成小山,刻满符纹的梁柱横七竖八躺着,有个小弟子正抹着泪抱着半片门楣。
阿昭!月婵迎上来,指尖还沾着木灰,他们怕百姓忘了你......
我倒怕他们记得太牢。顾昭蹲下身,指尖抚过梁柱上自己当年刻的气沉丹田四个字,唇角微扬,真正的道,是让他们忘了谁点的火,只记得自己能点火他抄起旁边的斧头,来,我帮你们劈。
斧头落下时,木屑飞溅。
沈青竹带着童子队刚好赶到,她腰间的符剑没入剑鞘,接过小栓子递来的粗布,替顾昭擦了擦额角的汗:要留块木料做纪念么?
留什么?顾昭又劈断一截横梁,当年在阴司镇魂殿,我最烦的就是那些刻着判官显圣的碑。他把劈好的柴码齐,这木头烧了,还能暖一户人家。
午后的阳光里,沈青竹的童子队背着柴筐出发了。
她走在最前面,腰间挂着陶灯,每到一户孤老家,便放下柴禾,摸出盏粗陶灯递过去:阿婆,这灯芯要常剪,灯油别装太满。
这柴......是庙里的?有个裹着灰布的老妪摸着劈得整齐的木柴,声音发颤。
沈青竹蹲下来,替她把灯芯拨得更旺些:以前庙在屋顶,现在庙在灶膛。她轻轻哼起《守灯谣》,灯芯长,灯油满,守灯的人不打颤......老妪跟着哼,眼角的泪滴在陶灯上,烫得灯焰晃了晃。
与此同时,雁门关外的风雪里,秦雨桐的铁骑正挥着斧头劈梁。
她把最后一截刻着二字的木头架在火上,战马喷着白气绕着火堆打转。以前这墙挡的是敌军,她扯下护面的毛毡,露出冻得通红的脸,现在——她抽出腰间的狼首刀,刀尖挑起火把,它烧了,光能照得更远!
第一支火把插进雪地里时,守关的老兵突然喊起来:看!
南边有光!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火光正沿着边境线蜿蜒南延,像条被点燃的银河。
牧民们从毡帐里跑出来,有的举着松枝,有的抱着干牛粪,自发接上火种。
火舌舔着风,一路烧到南陈边境的竹林。
暮色降临时,讲武堂只剩一片废墟。
顾昭站在中央,掌心托着块劈开的木片,上面字的残痕还清晰可见。
他闭了闭眼,心火从指尖腾起,木片地燃成火球。
地脉深处传来轻响,原本藏在地下的白花随着火光次第绽放。
月婵望着夜空,观星盘突然剧烈震颤——紫微灯星群正从顾昭头顶的星轨上分离,像一把撒开的银沙,均匀散落在九州大地上。
我不需要殿,不需要碑,不需要名......顾昭望着漫天星斗,声音轻得像对自己说,只要火,一直烧下去。
昭安溪的夜来得早。
沈青竹巡完最后一户人家,沿着溪岸往回走。
溪水哗哗响着,她刚要摸出火折子点灯,忽然听见草丛里有响动。
借着月光望去,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童子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里画着什么。
走近了看,泥地上歪歪扭扭全是灯的形状——有的有灯芯,有的画着火焰,最中间那个,还歪歪扭扭写着字。
沈青竹刚要开口,溪水里突然一声。
一尾巴掌大的鱼跃出水面,口中衔着片燃烧的木炭,地落进童子脚边的枯草丛。
木炭没燃,却见枯草缓缓抽出新芽,芽心金纹闪烁,竟拼出半个字。
童子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子:大姐姐,这草会开花吗?
沈青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新芽。
远处,讲武堂废墟的余烬还在发亮,与溪对岸人家灶膛里的火光连成一片。
她笑着摸了摸童子的头:会的。
等它开了,你要记得......
她的话被夜风吹散。
童子又埋下头,在字旁边画了盏更大的灯,灯焰的线条歪歪扭扭,却比任何神龛里的画像都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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