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明宇的到来,像是一股冰泉注入了青鹭岛监狱这潭愈发浑浊的水中。他没有刘华强那股子外放的江湖气,也没有陈默因系统而获得的特殊底气,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用那双仿佛能洞穿迷雾的眼睛观察着一切,便自带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陈默将聂明宇需要的所有资料,物资清单、值班表、建筑图纸,尽数搬到了为他准备的临时办公室。聂明宇没有任何客套,立刻伏案工作。他的手指在纸张和图纸上快速划过,眼神专注,偶尔会用一支削得极尖的铅笔在图纸边缘写下几个旁人看不懂的符号或数字。
他没有急着去接触林逸,甚至没有去巡视监区。用他的话说:“了解战场,比了解敌人更重要。”
仅仅半天时间,聂明宇便抬起了头,看向一直等在旁边的陈默,眼神平静无波。
“典狱长,这座监狱的漏洞,比想象中要多。”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却让陈默心头一紧。
“首先是物资。”聂明宇指向清单上的几处,“消毒酒精、某些特定成分的清洁剂,甚至厨房里的一些香料,在一位高明的医生手里,都可以成为配制简易迷药、腐蚀剂甚至爆炸物的原料。建议立刻清查林逸可能接触过的所有此类物品,严格管控,建立使用台账。”
陈默立刻记下,背后渗出冷汗。他之前只防备着林逸用银针之类的东西,却忽略了这些更隐蔽的途径。
“其次是人员。”聂明宇的目光扫过值班表,“轮班规律过于固定,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建议从今天起,采用随机轮班制,尤其是夜间看守二号监区的人员,必须不定时交叉换岗,杜绝被摸清规律的可能。”
“最后,是环境。”他的铅笔点在建筑设计图的几个节点上,“通风管道的老化接口、下水道的栅格尺寸、甚至墙体内部某些因潮湿产生的微小空腔……这些都可能成为传递物品或信息的通道。虽然林逸刚来,未必能立刻利用,但必须防患于未然。”
一席话,条理清晰,直指要害。陈默仿佛看到了无数个之前被自己忽略的隐患,在聂明宇的指点下无所遁形。他立刻下令,按照聂明宇的建议进行整改。
“那……我们该如何主动出击?”陈默更关心的是任务,72小时只剩下最后大半天了。
聂明宇嘴角泛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冷酷的笑意:“他不是想‘救人’吗?我们给他送个‘病人’过去。”
片刻后,二号监区,乙字房。
牢门被打开,刘华强骂骂咧咧地搀扶着一个面色惨白、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的年轻狱警走了进来。
“林医生!林医生你快给看看!这小子不知道吃错了啥,上吐下泻,疼得直打滚!岛上缺医少药,你给想想法子!”刘华强语气急躁,脸上写满了“担忧”,演技略显浮夸,但配合他那张脸,反而有种诡异的真实感。
那年轻狱警更是演技精湛,额头冷汗涔涔,呻吟声有气无力,仿佛下一秒就要厥过去。
林逸坐在床边,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他脸上那悲天悯人的笑容依旧挂着,眼神却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在解剖着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急症”。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微微侧头,似乎在倾听,又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监控室内,陈默和聂明宇紧紧盯着屏幕。
“他在怀疑。”陈默低声道。
“正常。”聂明宇语气不变,“他在判断这是否是陷阱,也在评估这个‘病人’的真实情况。但医者的本能,和他需要维持的‘人设’,会促使他做点什么。”
果然,林逸缓缓站起身,走向那个“痛苦”的狱警。他的动作依旧从容,手指搭上了狱警的手腕,像是在号脉。他的指尖微微动着,感受着那看似紊乱,实则被聂明宇提前指点过如何伪装的脉搏。
几秒钟后,林逸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脉象……有点奇怪。不像急症,倒像是某种药物刺激加上刻意控制呼吸和肌肉收缩造成的假象。
他抬起头,看向刘华强,语气温和:“这位警官的症状有些奇特,我需要仔细检查。能否将他平放在床上?”
刘华强瞪着眼:“就这么看!哪那么多讲究?你就说能不能治?”
林逸沉默了一下,脸上笑容不变,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展开,里面是几根长短不一、闪烁着寒光的银针。
“我先用针灸为他缓解疼痛。”林逸拈起一根细长的银针,语气笃定,“请按住他,不要让他乱动。”
刘华强依言按住“病人”。
林逸手持银针,对准了狱警手臂上的一个穴位,作势欲刺。但他的眼神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刘华强肌肉一瞬间的紧绷,以及监控探头似乎微不可查地调整了一下角度。
果然是个局。
林逸心中冷笑。对方想试探他的医术深浅,更想看看他会不会借着治疗的机会做手脚。
他手腕微微一沉,落针的动作看似精准,实则力道和角度都控制在绝不会造成真正伤害,但也绝对无法“缓解疼痛”的范围内。他要让对方知道,我看穿了你们的把戏,而且,我的医术,不是你们能随意试探的。
一针刺下,那年轻狱警按照剧本,应该“哎呦”一声表示疼痛缓解,但他只觉得手臂一麻,那股假装出来的腹痛丝毫没有减轻,反而因为紧张和这莫名其妙的一针,表情更加扭曲了。
刘华强眉头一皱,感觉不对劲。
就在这时,林逸却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这位警官并非急症,而是误食了某种相克的食物,加上近日操劳过度,肝火郁结,引发了急性肠痉挛。我这一针只能暂时疏通经络,若要根治,需要一味药引。”
他看向刘华强,目光清澈:“需要新鲜的马齿苋,捣碎取汁,配合温水送服即可。岛上菜地里就有。”
马齿苋?菜地?
刘华强一愣,这跟他们预想的任何一种发展都不一样!这小子是真看病还是假看病?
监控室内,聂明宇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菜地……他果然还没放弃那里。他想借采药之名,再次靠近那里!”
陈默也瞬间明白了林逸的意图。他看似在提供治疗方案,实则是在创造一个再次接近他之前留下暗记的菜地的机会!而且这个要求合情合理,难以拒绝!
“怎么办?让他去?”陈默看向聂明宇。
聂明宇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答应他,但由我们的人去采。而且……把他指出的具体位置记录下来。”
很快,刘华强拿着林逸描述的“马齿苋”回来了,当然,是狱警去采的。
林逸看到那株普通的马齿苋,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仔细指导着如何捣碎,如何服用。那年轻狱警在喝下那碗绿油油的汁液后,按照聂明宇新的指示,假装疼痛逐渐缓解,被刘华强搀扶着离开了。
牢门再次关上。
林逸坐回床边,擦着眼镜,脸上那温和的笑容慢慢收敛,眼神变得深邃。
对方比想象中更难缠。那个新来的、眼神深邃的狱警(他透过牢门缝隙见过聂明宇一次),给他一种极强的威胁感。这次的试探,双方算是打了个平手。他没能借机接触菜地,但也没有暴露更多底牌,反而展示了自己不容小觑的医术洞察力(他判断出对方是假装,并给出了“合理”解释)。
而监控室内,聂明宇看着记录下来的“马齿苋”采集位置,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典狱长,我们可以收网了。”
他指着那个位置:“这里,土壤的颜色、湿度,以及旁边那株半枯萎的草药倾斜的角度,与他之前划动的痕迹结合在一起,是一个简单的定位符号。如果我没猜错,他是在计算这座岛屿的潮汐规律和最佳撤离点。他试图传递给外界的信息,很可能与这个有关。”
陈默恍然大悟,同时对聂明宇的观察力和推理能力感到震惊。仅仅通过这点蛛丝马迹,就能推断出林逸的计划轮廓!
【叮!成功挫败A+级囚犯‘林逸’的第二次环境勘测与信息传递尝试!】
【任务‘医者的试探’完成度更新:2\/3。】
还差最后一次!
72小时的时限,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林逸坐在牢房里,闭目养神,心中却远不如表面平静。他知道,对方已经盯死了菜地,常规手段很难再奏效。他必须动用一些非常规的,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愿轻易动用的底牌了。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囚服的一角,那里,藏着三根比头发丝还要细,浸泡过特殊药液的“灵枢针”。
而聂明宇,则站在监狱的建筑图纸前,目光落在了供水系统的一个节点上,若有所思。
“下一次,他可能会尝试控制……”他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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