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夜市归来，已是深夜。客栈庭院里只余几盏地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陈默将那块从夜市角落淘来的深灰色蒙头料小心地放在房间的书桌上，就着台灯，再次细细端详。白日市场的喧嚣与夜市的光怪陆离都已远去，此刻万籁俱寂，只有他与这块沉默的石头相对。
林卿哄睡了兴奋了一天的陈雨，轻轻推门进来，看到陈默凝神专注的样子，没有打扰，只是默默倒了杯温水放在他手边。
“还在看这块？”她轻声问。
陈默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困意，反而闪烁着一种发现猎物般的锐利与沉思。“卿卿，这块料子……感觉很特别。”他将夜市里上手的感觉、打灯的观察，以及那份奇异的“敦实”与“内蕴”之气，详细地说与林卿听。
“我相信你的感觉。”林卿看着他，目光温柔而坚定，“就像你能从古籍里读出营造的法度，能从木石纹理里看见山川的意境一样，你对材料的敏感，是独一无二的。”
得到林卿的理解和支持，陈默心中更加笃定。但他并没有被一时的冲动主宰。接下来的两天，他白天依旧雷打不动地去老段工坊，继续他的水磨功夫和“感知玉气”的练习，只是偶尔，会看似不经意地向老段请教一些关于不同场口深色皮壳料的特点，特别是那些皮壳粗糙、看似无表现，但可能内藏高品质玉肉的案例。
老段何等人物，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怎么？在市场里看到‘闷声发大财’的料子了？”
陈默没有隐瞒，将夜市所得那块蒙头料的大致特征（隐去了具体来源和价格）描述了一番，重点强调了那种超常的压手感、皮壳粗粝下的隐隐温润，以及打灯后那凝聚醇厚、带蓝灰色调的光感。
老段听完，沉默地抽了半支烟，才缓缓说道：“照你这说法，倒有点像某些老场口底层出的‘水泥皮’，或者特殊地质环境下形成的‘包浆皮’。这种料子，皮壳往往其貌不扬，甚至丑陋，但皮层极薄，玉肉极其致密，种非常老。赌这种料子，赌的不是色，是‘种’和‘肉’。赌赢了，可能开出顶级的老坑玻璃种或高冰；赌输了，也可能里面是‘龙到处有水’，其他地方却是干巴巴的狗屎地，或者干脆就是‘皮肉不分’，价值不大。风险……很高。”
老段没有给出明确的肯定或否定，但这番话，反而让陈默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老段口中的“风险高”，恰恰印证了这种料子的潜在价值与不确定性并存的特点。这更像是一场基于经验和感觉的、高手之间的对赌。
与此同时，段叔那边也传来了新的消息。他通过自己的渠道，找到了几块表现不错、相对开门的料子，邀请陈默过去看看。一块是莫西沙的开窗料，窗口露出高冰种、晴水底，玉肉纯净，价格不菲，一块是会卡的半明料，有淡淡的春色（紫色）飘花，种水尚可，风险较小，还有两块分别是后江的小个头全蒙头料和南齐的带蟒带开窗料，各有特点，价格适中。
是选择相信自己那玄乎的“感觉”，将重注压在那块夜市淘来的、风险极高的蒙头料上？还是稳妥起见，购买段叔推荐的这些表现更清晰、风险相对可控的料子？抑或是……两者兼顾？
陈默面临着抉择。他清楚自己带来的资金有限，这是他和林卿前期辛苦创作积累的大部分资本，也是“墨韵堂”梦想的种子基金。一旦决策失误，可能满盘皆输。
晚上，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前摆着一张纸，上面罗列着几块目标料子的信息和预估价格。
夜市蒙头料未知场口，水泥皮，价值极高，他心里预估了一个基于感觉的、不低的价值，觉得可以入手。
莫西沙高冰晴水开窗料：12万
会卡春色飘花半明料：5万
后江全蒙头料（2块小料）：1.5万
南齐带蟒开窗料：4.5万
总价已远超他的预算。他必须有所取舍。
他反复权衡。段叔推荐的料子，确实稳妥，尤其是那块莫西沙高冰晴水，几乎稳赚不赔，但利润空间也相对固定，更多是商业价值的实现。而那块夜市蒙头料，则充满了艺术性的想象空间。若能切出顶级种水，其价值可能是指数级增长，更重要的是，那种极品的玉料，对他未来探索高难度玉雕、实现艺术突破，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这是一种对“可能性”的投资，是对自身眼力和运气的终极考验。
最终，匠人对顶级材料的渴望，以及对自身判断的那份执着，占据了上风。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全力拿下那块夜市蒙头料，同时，搭配购买那块最具性价比、也适合练习俏色雕刻的会卡春色飘花料，以及那两块便宜的后江小料用于练手。放弃价格最高的莫西沙和表现中庸的南齐料。
这样，总花费控制在了23万左右。其中，那块夜市蒙头料，就占到了惊人的17万！这几乎是他能动用的绝大部分资金。这是一场豪赌。
当他把这个决定告诉林卿时，林卿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只说了一句：“我相信你。无论结果如何，我们一起承担。”
陈默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巨大的责任感。他紧紧回握她的手。
第二天，他先是找到段叔，说明了了自己的选择，并迅速敲定了会卡春色料和两块后江小料的交易。段叔对他的选择有些意外，但看到他那坚定的眼神，也没有多劝，只是拍了拍他肩膀：“有魄力！祝你好运！”
随后，陈默带着剩余的17万现金，再次找到了夜市那个缅甸小伙子的摊位。经过一番并不算太艰难的讨价还价，摊主也觉得那块“丑”料能卖这个价已是意外之喜，最终以16万8千元的价格，将这块沉甸甸的、寄托了他全部希望与风险的蒙头料，正式收入囊中。
当他将这块价值不菲的石头，与另外三块较小的料子一起，小心翼翼地搬回客栈房间时，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孤注一掷的决绝，有对未知结果的忐忑，更有一种即将揭开谜底的强烈期待。
四块毛料，一大三小，安静地立在墙角。那块最大的、皮壳深灰粗糙的蒙头料，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神秘气息。它花费了23万中的绝大部分，承载着陈默此行最大的野心与赌注。
李逸飞看着这堆石头，咋舌道：“默哥，你这……玩得也太大了！”
陈雨则好奇地围着石头转圈，小声问：“哥，这块大黑石头里面，真的有宝贝吗？”
陈默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深邃地看着那块蒙头料。他知道，答案，就在那层粗粝的皮壳之下。他没有选择立刻去切割，他需要让心情彻底平复，以最沉稳的心态，去迎接那一刻的到来。
是满载而归，还是铩羽而归？所有的悬念，都凝聚在这四块、尤其是那块最大的蒙头料之中。
喜欢京华墨韵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京华墨韵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