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分身张了张嘴，嗓子眼儿里像卡了块火炭，烫得他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他想说：哥，我得救你。可话到嘴边，硬是给憋回去了。为啥？因为他心里门儿清——这次真不一样。前几次献祭也好，抢魂也罢，说白了就是从阎王殿门口把人拽回来。可这回？这回得杀穿整个重生通道，把正在里面消解的哥哥硬揪出来。那重生通道是啥地方？连神灵都绕着走的禁区！说白了就是死路一条，谁去谁死。）
生命之神瞅了他一眼，那眼神软得能掐出水来，可说的话却比冰碴子还扎心：放弃吧……这是最靠谱的法子。祂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救不了，仙子救不了，神明也救不了。生命这东西，有时候就这么混蛋，我只能看着它流走，干瞪眼。
这话温柔得像个哄睡的妈，内容却像个判官的锤子，一锤把分身钉死在原地。他低头瞅着自己的手，抖得跟筛糠似的——这双手，以前握剑多稳啊，现在连自家哥哥都捞不回来，要它有啥用？
愧疚这玩意儿，像毒蛇一样缠上来了，越勒越紧。分身脑子里全是哥哥的影子：那双总平静看着他、像在看全世界最宝贝的东西的眼睛；那个把他从小拉扯大，像养星星一样小心翼翼的身影。现在星星要坠了，他却只能站这儿听别人宣判死刑。精神之海里翻起黑浪，一个比一个高，他感觉自己正往无底洞里掉，快到底了。
就在要彻底陷进去的时候，海底下头传来一个声音。
弟……
分身浑身一激灵。这声他太熟了，熟到骨头缝里。可他转头看过去，只瞧见一个虚影——淡得快透明了，薄得跟层窗户纸似的，风一吹就得散。那是安斯里德，他哥，他的全世界。
当你在这儿看见我，安斯里德开腔了，嗓子跟破风箱似的，每个字都割喉咙，我可能已经睡了，也可能……已经跟你一块儿没了。他喘了口气，影子晃得厉害，但你要记着，这不是我想要的。
分身想吼，想扑过去，可精神之海里没实体的玩意儿，他只能干瞪眼。
我是真他妈受不了……安斯里德的声音开始哆嗦，像根绷断的弦，受不了这样的你。弟，我试过，真的试过。你每次发疯，每次为了我入魔，我都想：忍忍吧，他是为了我。我把你的疯狂、你的偏执全往肚子里咽，想着时间长了总能习惯。但……他苦笑起来，那笑比哭还难看，我身体不答应啊。你那边一疯，我这儿就跟被千刀活剐似的，疼得想撞墙。弟，哥真撑不住了……这回，怕是最后一面了。
说到最后一面，那虚影猛地闪了一下，差点当场碎成渣。分身的精神之海也跟着炸锅，疼，真他妈疼，像有人拿钝刀子在他魂上片肉。
哥护不住你了……安斯里德继续说，声音越来越飘，别怪哥。对了，你用你那心变的剑，哥给你拿回来了。你当时疯成那样，连命根子都忘了拿……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口气吹过精神之海，苦得发涩，我明白你看见我那鬼样子时有多疼，真的明白。所以我把剑带回来了，就在你现实里那张破桌子上。去拿吧……让心回到你胸腔里。
分身终于憋不住了，在精神之海里发出一声哑得不成样的嘶吼。没声音，但整片海都跟着抖。他听明白了，哥这不是留遗言，这是用最后一口气，把生的希望硬塞进他手里。每个字都在心里头翻来覆去疼过几百遍才敢说——哥不想看见他这样，不想看他为自己成魔。可又恨不起来，舍不得。
你把心拿回去，可能不会再暖了。安斯里德的声音跟蚊子叫似的，我感觉到你的混沌之体已经成了，改不回去了。那股子力量把你原来的热乎劲儿全染成了灰。但这心……还有个用处。他拼命凝了凝虚影，像是要把话说完，它能镇住你，不让你再疯，不让你变成那种见谁杀谁的怪物。至少能让你脑子清醒点儿，像个……还能想事儿的人。但最后的缰绳，还得你自己攥着，谁也帮不了。
分身的眼泪终于砸下来了，掉在精神之海的海面上，砸出一个个小坑。他想道歉，想喊哥你再等等，想说我一定能把你抢回来。可这些话全堵在嗓子眼儿，一个字都蹦不出。
剑在桌上，弟，算哥求你……别去送死了。安斯里德的虚影从脚底下开始散，跟沙子似的被吹走，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强的，真的，比谁都强。所以哥求你，别为我拼命，就当是哥最后的交代。你要真把命搭进去，那等哥醒了——要是还能醒——哥就躲你远远的，再也不见你。因为我会恨你，恨你不拿自己的命当命。但又不是真恨，只是……只是我们两个人，这辈子都别见了。
他越说越快，像赶时间，赶在彻底消失前把想说的全倒干净。
不是赶你走，弟，真不是。虚影已经散到胸口了，声音也碎得不成形，哥他妈就是……心疼你。看你那么痛苦，比哥自己魂飞魄散还难受。所以答应哥，别去死，行吗？就当……就当让哥走得安心点儿。
话音刚落，整个虚影地碎成光点，融进精神之海的黑雾里。分身傻站在海面上，感觉自己身上也被掏走了一大块。他想起生命之神那句放弃吧，想起哥那句再也别见了，这两句话在他脑子里搅成浆糊，把他的脑浆子都搅碎了。
可桌上那把剑还在等着他。
那是他的心，是哥用最后一口气给他保住的最后一丝人味儿。拿回来，他还能想事儿，还能选；不拿，他就彻底疯了，变成混沌的傀儡。可拿回来又能咋样？哥没了，星星坠了，他这颗分身就算全须全尾地活着，还有个屁意义？
分身睁开眼，现实世界里的他慢慢扭过头，看向那张破桌子。桌上躺着一把剑，剑鞘朴素得难看，可他清楚，里面装的是他原先那颗热乎乎、会跳的心。
现在这颗心凉透了，但还在等他，等他做最后一次选择。是疯，还是活；是跟着哥一起死，还是带着哥的那口气，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这可怎么选？这他妈的，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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