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走了，可林怀音心里却惴惴不安起来。沈修炎找她，十有八九还是为了水军训练的事。
游泳这东西要想游快游好，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涉及到很多动作细节和技术要领，每一次划水、换气的细节里都藏着门道。
对于内行人来说，往往一眼能看出问题所在，可对于外行人来说，基本一样，看不出什么分别。
她心里清楚，最好的法子是亲自示范，可她既不能下水展示，更不敢现场指导。
公主的那句话在她身上应验了，公主说：记住这种痛，下次再敢乱了规矩，它会时刻提醒你。
现在她想想那针刑就痛，那可是十指连心啊，她又不是铁打的。
林怀音在房间内来回踱着步，她一方面为自己的懦弱开脱，一方面又骂自己没骨气，沈修炎帮了她一个大忙，她总要投桃报李吧……
正纠结着，一个念头忽然撞进脑海：若是把游泳的每个动作拆解开来，像动画片的底片那样，一帧帧画成册子，翻起来不就像有人在眼前演示吗？快翻是连贯动作，慢翻就是慢动作，能看清细节，这不正是最好的“示范”？
越想越觉得可行，林怀音实在佩服自己的聪明机智。
画画对她不算难事，难的是找纸和装订。
思来想去，竟然只有“偷”这一条路了。
为了报答沈修炎对她的帮助，林怀音咬咬牙，决定晚上再闯一次沈淮之的书房。
夜里的书房中，只有夜明珠发出微弱的光，沈淮之早已离开。
地上的狼藉早已收拾干净，清冷的月光在书格上投下斑驳的影。
她迅速从书格下抽了一摞纸，卷成筒塞进袖中，转身时却不小心碰掉了个东西。
林怀音俯身捡起来，那是个极袖珍的纸卷，出于好奇，林怀音拿到夜明珠跟前展开。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符号，那些符号看似杂乱无章，可细看，却又藏着规律。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林怀音被一种奇异的力量吸引，呆呆地看着，脑海里有什么呼之欲出。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字符，渐渐的，那些字符出现了变化，有的浮有的沉，浮浮沉沉间，画面也分出了层次，竟然是一幅隐藏得极深的三维立体画。
画面中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身穿囚服，跪在午门外，刽子手举起大刀，作势要砍——
林怀音只觉自己的心像被人揪住，狠狠扭动，痛得她无法呼吸。她捂住胸口使劲揉了揉，试图缓解那疼痛，可那痛感久久不散……
她把小纸卷放回原处，匆匆出了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
画面中的景象却一直在她脑海里回荡，一遍又一遍。
林怀音不禁自问，这是为什么？
她有着强烈的情绪波动，却不知这些波动是为了什么？难道和原主有关？
林怀音甩甩脑袋，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做好眼前的事。
她将偷来的纸裁成小张，开始一帧帧勾勒。
按一秒十二帧的节奏，每个动作都只有细微差别，手臂如何划水、腿部怎样蹬夹、换气时头该抬多高……她凭着记忆中的标准动作，笔尖在纸上飞快游走。
第一晚画到鸡叫头遍，手腕酸得几乎抬不起来；第二晚油灯换了三盏，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到第三晚，烛火燃尽最后一截时，她终于放下了笔。
一本厚厚的册子摊在桌上，从入水姿势到转身换气，每个细节都清晰呈现。
把书卷成筒，快速松开书页，一幅游泳动画呈现在眼前，书中的小人划臂摆腿，动作标准！
林怀音望着这三夜的成果，长长舒了口气——这功夫总算没有白费！
这本书不方便假手于人，于是她一连几晚等在青竹苑的附近。
第四个晚上，林怀音又揣着那本册子走在青竹苑附近的青石板小路上，远远就听到了马蹄声。
林怀音心念一动，难道是沈修炎回来了？
不一会儿，沈修炎骑着高头大马过来了，他穿着一件月白长衫，底摆被夜风吹得轻扬。
“二公子！”林怀音从树后转出。
沈修炎勒住马缰，翻身下马。
“阿三姑娘？找我有事？”
林怀音道：“前些日子你找我是因为训练水军一事吧？”
沈修炎一怔，竟然被她猜中了，于是点了点头。
林怀音忙从怀里掏出那本册子，紧张得手指有些发僵：“我猜你可能是训练水军不得法……所以画了这些东西，或许对你能有所帮助。”
沈修炎接过林怀音递过来的册子，刚要翻看，却被林怀音拦住：“二公子且慢，应该这样看。”
她把册子卷成筒，然后快速松开。卷着的纸张“唰唰唰”地快速展开——
“二公子，要这样看。”
沈修炎有些奇怪，这样能看清书里面的内容吗？即便是走马观花也不能这么快吧？
接过书册，他将卷口对着廊下的灯笼光，松开手。卷着的纸“唰唰”弹开，边缘的纸像受惊的蝶儿般扇动，哗啦啦的声响里，纸上的小人儿竟活了起来——划水的手臂连贯地扬起，蹬腿的动作流畅地屈伸，连换气时扬起的下颌都清晰可见。
沈修炎吃惊非小，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他揉了揉眼睛，又做了一遍。
书中的小人再次游动起来。
沈修炎惊奇不已：“这是你画的？”
林怀音点头，眼睛在灯光下亮闪闪的：“慢些松就能看清细节，快些松，便是整套动作了。”
沈修炎的目光落在书册上，放慢了松纸的速度，伴随着哗啦啦的纸张翻动声，画中小人挥臂、蹬水、换气，一气呵成，连水波的纹路都仿佛在动。
“这法子……倒是新奇。”他看向林怀音，眸底映着灯笼的微光，“费心了。”
林怀音脸色一热，往后退了半步：“能帮上忙就好。那、那我先回去了。”
转身要走时，沈修炎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阿三姑娘，谢谢你了。”
林怀音脚步一顿，但是没回头：“奴婢只是投桃报李。”
令林怀音意想不到的是，这一幕全被不远处的一道人影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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