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平湖县城门口
一辆蒙着油布的马车缓缓驶向城门，车夫是个满脸皱纹的老汉。
官爷行行好，老汉哭丧着脸，我家老爷染了重病，想去乡下避避……
守兵一听“重病”，立刻嫌恶地后退两步，挥手放行。
马车刚出城门，车帘微动，露出林远阴鸷的双眼。
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时，林广川正在赶往回家的路上。王世宁的会议刚结束，他就接到线报——茶楼那个陈秘书已经确认是倭寇高级特务！
不知为何，今天见过林远后他总有些心绪不宁。
推开家门，他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堂屋桌上还摊着苏芸未绣完的衣服，针线筐翻倒在地，像是匆忙之间被打翻，但屋内并没有挣扎的痕迹。
苏芸！林广川冲进内室，空无一人。他转身回到堂屋，重新细细查看，果然在角落看到一些记号——是他派在苏芸身边保护的小战士小许留下的。
林远！林广川一拳砸在门框上，木屑刺入手背都浑然不觉。他旋风般冲出门，直奔县衙。
王世宁听后，立刻召集人手。不到半个时辰，二十名精锐骑兵集结完毕。
他们走不远的。王世宁翻身上马，四条出城的路，我们分头追。
林广川检查着手枪，眼神冷得像冰：不，我知道他会走哪条路。他展开地图，指向东南方向，柳庄渡口，从那里坐船前往倭寇占领区最快最便捷。
你带骑兵去追林远。王世宁沉声道，我带府衙其他人去捉拿倭寇特务。
林广川点点头，随即带着一行人朝着柳庄渡口追去，果然一路上都是小许留下的痕迹。
急速奔跑的马蹄声，惊散了夜栖的鸟群。林广川伏在马背上，眼前不断闪过苏芸温柔的笑脸。成亲那晚，她曾为他唱过一首江南小调，嗓音清甜得像山涧泉水……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当初没有坚持把她送走。
————
小许蹲在林家老宅的槐树上，嘴里叼着根草茎。这个刚满十六岁的侦察兵被林广川特意安排保护苏芸，他已经蹲守三天了。
他正无聊地数着树上的蚂蚁，突然听见前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林太太！不好了！林军长他突然晕倒了！一个带着哭腔的男声喊道。
小许眯起眼睛，从树叶缝隙中看见一个下人打扮模样的人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四个穿粗布衣裳的壮汉。
不对劲，林首长身强体壮，怎么可能突然晕倒？
苏芸匆忙开门的身影映入眼帘，小许下意识去摸腰间的手枪，却在看到阿福身后那四个壮汉鼓胀的腰侧时停住了动作——对方全副武装，自己贸然开枪只怕会害了嫂子。
阿福？广川哥怎么了？苏芸原本慌乱的心情，在看到阿福后，脸上闪过狐疑，“怎么是你来通知？”
“林军长突然在会议上晕倒，”阿福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王县长不知道您家地址，特意派人通知老爷，让他赶紧接您过去！
小许看着苏芸怀疑的退后，准备跑回屋里，急得手心冒汗。他悄无声息地滑下树干，绕到墙根，准备拔枪射击。
突然看见两个壮汉已经一左一右架住了苏芸，阿福从怀里掏出一块白手帕，死死捂在她脸上。苏芸挣扎了几下，很快晕倒。
小许的食指在扳机上颤抖。开枪能阻止他们，但也会暴露自己，对方很可能当场射杀了苏芸和他。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成为侦察兵的第一天，首长和他说得话：“侦察兵的第一要务是传递情报。”
他收起枪，像只猫一样蹿回树上，眼看着阿福他们将昏迷的苏芸抬上准备好的马车。
“去南门口，”阿福低声吩咐，“老爷在那等我们。”
马车缓缓启动，小许悄无声息地尾随其后，沿途留下追踪标记。
城南柳树林在暮色中显得阴森诡谲。
小许保持着百米左右的距离，看见马车停在一棵歪脖子柳树下。林远从阴影中走出，身后还跟着两个家丁。
“办成了？”林远的声音因兴奋而尖锐。
阿福献宝似的掀开车帘：“老爷，在这儿呢。”
林远伸手抚摸苏芸的脸，那痴迷的神情让小许胃里一阵翻腾。他强忍恶心，继续在树干上刻下记号。
“走，去柳庄渡口。”林远翻身上马。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追踪变得困难起来。小许不得不缩短距离，突然听见林远厉喝：“停下！”
马车戛然而止。
林远跳下马，举着火把照向地面：“这是什么？”
小许屏住呼吸——他刚才留下的碎布条被发现了！
“有人跟踪！”林远脸色大变，“搜！把那个人找出来！”
六个家丁立刻持枪散开。小许蜷缩在灌木丛中，心跳如鼓。
这时，他看见林远从马鞍袋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走向马车。
“既然带不走……”林远掀开车帘，故意将刀尖对准苏芸的心口，“那就别怪我……”
小许果然忍不住了！他抬手就是一枪，林远迅速躲到一旁，子弹打在了马车上，打出个窟窿。
在那边！一个家丁大喊，子弹立刻朝灌木丛倾泻而来。
小许翻滚躲避，同时连开三枪示警。枪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极远，他只能祈祷林首长能赶紧追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祈祷真的灵验了，密集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小许回头，看见火把长龙正飞速逼近——是林首长！
林远看到远处一长串的火龙，面色铁青，气急败坏地跳上马：不管了，赶紧走！
马车疯狂地冲向渡口方向，小许咬牙追去，大腿被流弹擦伤也浑然不觉。他必须拖住他们！
林广川一马当先，眼中的怒火几乎要烧穿黑夜。
这一路上，小许留下的记号像指路明灯：碎布条、树干上的刻痕……
长官！这有新的车辙印，他们往那个方向跑了！一个战士指着东南方向喊道。
“全体注意！救人为先！”林广川抽出双枪，“小周带五人包抄渡口，其余人跟我走！”
十四匹战马如离弦之箭冲向前方，林广川一马当先，军装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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