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起身：“应该是你爸爸回来了。”
沈芝立刻紧张起来，忙站起身。
首先进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六十岁上下，穿着笔挺的中山装，面容严肃，眼神锐利。
是林知远的父亲林保国，现任某部一把手。
“爸！”林知远喊道。沈芝跟在后面，也恭敬地问候。
林保国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微微点头：“路上还顺利吗？”
“顺利的，谢谢爸爸关心。”沈芝点点头，有些紧张地答道。
后面跟着进来一位年轻女性，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出头，一身剪裁得体的浅灰色套装，头发烫成时髦的大波浪，妆容精致。她踩着高跟鞋走进来，目光在沈芝身上停留了几秒，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就是小弟心心念念的那个芝芝？”她的声音还算柔和，但仔细听却能听出一丝嘲讽。
“三姐。”林知远走过来，揽住沈芝的肩膀，“这是沈芝，我媳妇儿。芝芝，这是我三姐林卫红。她和三姐夫都在外交部工作。”
“三姐好。”沈芝礼貌地问候。林卫红眼里闪过一丝不屑，随意点了点头。
“刘刚和圆圆呢？他们怎么没来？”林母见就林卫红一个人进来，没看到三女婿和外孙女，疑惑问道。
“刘刚他家今天有事，被他爸妈喊回去了，圆圆也好久没见她爷爷奶奶了，就一起回了。”林卫红无所谓道。
林母听了有些不愉，早就说了今天知远会带他新媳妇回来，提前说好了晚上给他们接风洗尘，除了还在外地的大儿子二女儿外，就连平时经常忙到深夜才归家的丈夫，今天都早早回来了，他们刘家能有什么重要事，急着赶在今天办，连小孩子也带走了，摆明了没把他们家放在眼里。想到这，林母心中对三女儿和女婿更加不喜。
其实林卫红倒不是真把她爸妈不放眼里，相反，她爸妈现在官复原职，她爸更是上了一个台阶，他们巴结还来不及。只是林卫红高傲惯了，从来只有她看不起别人，这次她小弟硬是要娶个乡下的村姑，害她被其他人嘲笑，所以她故意给弟媳下马威，想出口恶气。
晚餐很丰盛，摆满了圆桌。沈芝被安排坐在林知远旁边，正对面就是林卫红。
“听知远说，小芝你之前是在村里当老师？” 林保国开口问道，声音不冷不热。
“是的，爸。我高中毕业后便回村里担任小学教师。”沈芝回答。
“你爸妈现在是做什么的？”
“爸！”林知远皱眉。
“就了解一下情况。”林保国看了眼儿子，淡淡道。
沈芝放下筷子，坦然回道：“我父亲是大队会计，母亲是妇女队长。我还有三个哥哥，大哥是公社干部，二哥和三哥在家务农。”
林卫红嗤笑一声：“一家人可真够‘淳朴’的。”
听出她话里的讥讽，沈芝脸上有些难堪，她从不觉得农村人比城里人差，她这般嘲讽自己家人，让她忍无可忍，刚想开口怼回去。
一旁的林知远慢条斯理地给沈芝夹了一筷子菜，这才开口，“不然呢？学你吗？学你什么呢？爱慕虚荣？趋炎附势？还是大义灭亲？”
“林知远！你！”林卫红脸颊涨得通红，想说点什么但又无力反驳。是！她是举报了自己的父母，登报和他们断绝关系，但那时要不划清界限，她就要和二姐一样被下放，她才不要去臭烘烘的农村，再说了爸妈回来后她不是都下跪道歉了，还要她怎么样？
林父林母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虽然他们自我安慰是局势所迫，但是被亲儿子亲女儿背叛的痛，即便已经过去多年，现在想起仍然心寒不已。
餐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好了，吃饭！”林父沉声道。一时间餐桌上，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微响声。
饭后，林知远跟着父亲去书房谈事。
“听说你要参加高考？准备考什么学校啊？”林卫红端起茶盏，状似随意地问道。
“我想考京城师范大学。”沈芝回道，“我一直很喜欢教书。”
“京师大？”林卫红挑眉，“那分数线估计不低。你们高中教学质量怎么样？毕竟你一个乡下高中毕业的，直接报考京师大，难度还是有点大的。”她喝了一口茶，“对了，你英语好吗？京师大对英语要求可不低。”
沈芝沉默，因为这几年特殊运动的关系，老师学生都无心上课，更别提教学质量了，至于英语早就被取消了。
林母看沈芝有些尴尬，忙圆场道：“芝芝很聪明，学习能力很强的。我听知远说，她每次考试在全校都是名列前茅。”
沈芝感动地看了一眼林母，坦然道：“我们高中没有英语课程，我都是自学的，知远哥也有帮我补习。”
“英语也没什么难的，听得多了看得多了也就会了，妈认识好几个以前的英语老教师，到时候和他们约好了，每周送你去那边补课，还有大半年时间呢，肯定来得及。”林母安慰地拍了拍沈芝的手。
“谢谢妈！”沈芝感激道。
林卫红坐在一旁轻哼一声，沈芝没再搭理她，这个三姑姐明显对她不友好，她也不乐意热脸贴人冷屁股。
“芝芝，想看看知远小时候的照片吗？”林母看场面有些安静，笑着提议。
“好啊！”沈芝笑着回应。
林母起身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了一本厚重的相册。翻开第一页，是全家人的合照，照片中的林知远大概五六岁的样子，被林母搂在怀里，神气地看着镜头。
“这一张是知远三岁时在海边拍的。”林母笑着指向旁边一张单人照片。照片里林知远穿着一件海魂衫，头上戴着一顶海军帽，手里还举着一只小木船，满脸笑容。
沈芝也跟着露出了笑容，看向照片的目光温柔如水。
又往下翻了一页，林母手顿了一下。
那是一张有些褪色的合影，照片里大约七八岁的林知远站在一棵梧桐树下，身旁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碎花裙的小女孩。两人手拉着手，笑得天真烂漫。小女孩打扮得精致可爱，一看就知道家境优渥。
“这是…”沈芝的指尖点在照片的边缘，轻声问道。
林母还没开口，林卫红的声音就从一旁传来：“哟，翻到这张啦？”她手里端着茶盏，慢悠悠地走过来，眼中带着一丝不怀好意：“这是李莹，李部长家的闺女，知远的青梅竹马，我们两家一直是同一个大院的，他们两个也是从小玩到大。”
沈芝的手指微微捏紧，但仍保持平静的微笑：“那他们感情可真好。”
林卫红轻笑一声，在她们对面坐下，指尖点了点照片：“何止感情好？小时候两家还想给他们订娃娃亲呢。”她故意顿了顿，抬头看向沈芝，“当初听说知远要下乡，李莹哭着喊着也想跟着去呢。要不是后来她被家里人送去东欧留学，说不定…”
林母皱眉看向三女儿：“你提这个做什么？不过是两家说得玩笑话。”
说完又转头笑着和沈芝道：“这照片看着也没啥意思，要不芝芝陪我看会儿电视吧。”
沈芝乖巧地点了点头。
林卫红耸耸肩，抿了口茶：“我就随口说说，弟妹可别放在心上。”她看向沈芝，笑意更深，“不过我听说李莹回国了，一回来就打听知远的情况呢。”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正当气氛变得尴尬，林知远从书房走了出来。他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快步走到沈芝身边，“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沈芝勉强笑道，“我们在看你小时候的照片。”
林知远看了看相册里的照片，心里大概明白是什么情况。他牵起沈芝的手：“今天累了一天了，我先送你回房间休息。”
“别走呀，正说到你小青梅的事呢。”林卫红在一旁喊道，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什么青梅不青梅？总共就没说过几次话！”林知远对他姐一而再再而三的挑事，心中已是十分不满，“真要算青梅竹马，也是我和芝芝。我从16岁下乡开始，整整5年都是芝芝陪着我度过的。三姐有时间就多操心操心自己家的事，我和芝芝之间好得很，就不用你来操心了！”说完就拉着沈芝起身。
沈芝只得匆匆和林母道别后，跟着上楼了。转眼客厅就剩下林母和林卫红。
“妈！你看看他！现在哪有半点把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林卫红气愤道。
“好了！你弟弟说得也没错，你多操心操心自己家，人家小两口的事你少管！”林母对这个搅屎棍一样的女儿，也有些不耐烦，“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好好好，是我多管闲事，好心当做驴肝肺！”林卫红拿起包，生气地走了。
林母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叹了口气，又重新坐了下来，一个人静静地看着相册里的全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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