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淑华连忙接过信，展开。温云清那清隽的字迹映入眼帘。
周伯伯、林姨：
见信好！
包裹收到了吗？里面是我自己弄的一些山货，肉干、肉片和火腿，都是山里打的野味做的，处理干净了，您和周伯伯、卫东卫民晓芸都尝尝。手艺可能比不上林姨，但胜在是原汁原味的山林风味。
我在这边一切都好，真的！大咯拉村的乡亲们都特别照顾我，支书队长待我像自家晚辈。知青点的哥哥姐姐们也很好相处，大家互相帮衬。
冬天是冷了点，但炕烧得暖暖的，林姨寄来的棉衣棉被特别管用！吃得也还行，村里分了肉，我自己偶尔也能打到点野味，饿不着。您们千万别再给我寄那么多东西了，我这儿啥都不缺，寄多了路上也折腾。
快过年了，提前祝周伯伯林姨身体健康，工作顺利！祝卫东卫民学习进步，晓芸快乐成长！我在东北挺好的，勿念！
云清
1973年冬
不长，字里行间却透着少年特有的懂事和报喜不报忧的体贴。林淑华反复读了两遍，心里既欣慰又酸楚。
她放下信，拿起一块肉干仔细看了看，色泽纹理都很漂亮，闻着也香，确实是下了功夫的好东西。
可一想到这些肉可能是那孩子冒着严寒、甚至危险进山打猎得来的，她的心就揪了起来。
“这孩子……总是这样……”她摩挲着信纸，轻声呢喃，“说什么都不缺……寄这么多肉，他自己才多大点？这得费多少功夫？山里打的野味？那得多危险！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冻着？”
担忧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心头。她仿佛看到少年在冰天雪地里跋涉，在简陋的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哎呀妈！”周卫东大大咧咧地一摆手，满不在乎，“您也太小瞧老温了！您是不知道，老温那身手，那运气！我跟您说，就咱院儿里那堵墙，他蹭蹭两下就能翻过去！
抓野兔跟玩儿似的！这点肉算什么？说不定他进山就跟逛自家后花园一样！”
他可是温云清在南省的头号兄弟，对温云清的本事有着盲目的信心。
“去！少在这胡说八道！”林淑华没好气地抬手给了大儿子脑门一个板栗，“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跟个皮猴一样上蹿下跳？小温那是稳重孩子！肯定也是吃了苦才弄到的！我看就是你以前老撺掇他爬墙上树，把他给带野了！”
她嘴上训着儿子，眼神里却还是藏不住对温云清的担忧。
周卫东捂着脑门嘿嘿傻笑，也不反驳。
“就是就是！”周卫民也附和，“云清哥哥可厉害了！比大哥还厉害！”他还不忘踩大哥一脚。
“云清哥哥最棒！”周晓芸也奶声奶气地喊。
这时，门锁响动，周明远也下班回来了。
一进门，同样被浓郁的肉香吸引：“嚯！今天什么日子？这么香？淑华，你买着好肉了？”
林淑华迎上去接过丈夫的公文包和大衣，脸上带着复杂的笑意：“买什么买？是咱们家小功臣寄来的口粮！云清寄的，自己做的肉干肉片！快去洗手，准备开饭了！”
“云清寄的？”
周明远也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这孩子！有心了！快让我看看！”
他走到桌边，拿起一块肉干闻了闻，又捏了捏，“嗯！好手艺！这烟熏味，这紧实劲儿！比副食店卖的好多了！这小子，在乡下也没闲着！”
饭桌上，那盘切得薄如蝉翼、油亮诱人的火腿片，那碟嚼劲十足、咸香四溢的肉干，还有那盘金黄酥脆、撒着芝麻的炸肉片，成了绝对的主角。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得赞不绝口。
“嗯！这火腿，地道！有股子山野的香味！比供销社卖的好吃多了！”周明远夹起一片火腿，仔细品味着，赞不绝口。
“这肉干也好吃！有嚼头！越嚼越香！”周卫东塞得满嘴都是。
“肉片脆脆的！香！”周卫民和小妹周晓芸则对炸肉片情有独钟。
话题自然围绕着远方的温云清展开。
“小清这孩子，真是有心了。”
“他在信里说又打野猪了？好家伙，这小子在乡下成猎户了！”
“林姨寄的棉鞋他说穿着特别暖和，一点没冻脚。”
“他还教村里孩子认字呢！真行！”
“不知道东北的雪有多大？他信里说堆了个比他还高的雪人……”
“我也想堆雪人，哥哥。”
吃完饭，孩子们帮着收拾碗筷，周卫东被妹妹缠着去玩跳棋了，周卫民则回屋写作业。
周明远看着收拾碗筷的妻子，敏锐地察觉到她眉宇间那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远胜于刚才饭桌上的欢喜。
“淑华，”他走过去，接过妻子手中的抹布，“怎么了？小清寄东西来是好事，我看你好像……不太高兴？”
林淑华的动作顿住了。她放下碗筷，轻轻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明远，我……我是高兴，小清这孩子懂事，知道惦记我们。”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可我就是忍不住担心……你看他寄来的这些东西，分量多足，做得多好。他以前哪会这些。
他说是山里打的野味……那深山老林的，冰天雪地，野兽出没，他一个才十四岁的孩子……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他信里总是说好，说没事，可谁知道他是不是怕我们担心，自己藏着掖着？
你看他上次抓特务那事，要不是部队传回来消息，我们都不知道他经历了那么凶险的事！”
她转过身，眼圈有些发红：“他一个人在那里，吃了什么苦，受了什么罪，我们一点都不知道……只能干着急。还有……”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还有卫国和婉茹……也不知道他们在西北怎么样了？这都两年多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们想寄点东西，想写封信问问情况，都不知道往哪儿寄……小清这孩子，心里肯定也惦记着他爸妈，可他从来不说……”
周明远沉默地听着，脸上的轻松也消失了，变得凝重起来。他走到妻子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是的，这个孩子来了他家里就很懂事，没让人操过心，也没有问过自己父母的事情，心里藏着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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