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云清没有回知青点，而是直接朝着村东头那两间略显破败的土坯房走去。
那是王家的住处。
还没到门口，就看见一个瘦小的男娃，穿着打补丁的旧棉袄，正在院子里用树枝划拉着什么，是狗蛋。
“狗蛋。”温云清叫了一声。
狗蛋抬起头，看到是温云清，黑溜溜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丢下树枝就朝着屋里喊：“奶奶！奶奶！温哥哥来了！”
屋里传来一阵窸窣声，很快，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但眼神清亮有神的老太太掀开厚厚的棉布门帘走了出来，正是王婆子。
她脸上带着慈祥又有些疑惑的笑容：“云清来了？快进屋，外头冷。”
“王奶奶，不进屋了，就在这儿说两句，说完我还得去林奶奶家呢。”温云清笑着摆手，直接说明了来意，“王奶奶，我过两天打算回南省一趟。”
王婆子点点头：“哦，回家好啊，是该回去看看。”
温云清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认真起来：“王奶奶，我这次回去，想顺便带点咱们大东的土产过去。您知道，咱们这的山货、蘑菇、榛子什么的，在南方那边是稀罕东西，能卖上价钱。”
王婆子听着，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带着戒备：“云清，你的好意奶奶心领了。但是……”
“王奶奶，您先听我说完。”温云清打断她，他知道老人家的心结在哪里，“我不是白帮您。我是想跟您‘收货’！”
“收货？”王婆子愣住了。
“对！”温云清语气肯定，“我知道您和林奶奶家里，肯定都攒了些好东西，比如夏天晒的蘑菇，秋天打的榛子、松子，这些东西放在家里，也就是放着。您把它们交给我！到时候赚着了也能填补家用不是。”
他看着王婆子有些动摇的眼神，继续加码，语气诚恳：“王奶奶，狗蛋还小，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以后上学、娶媳妇，哪样不要钱？您年纪也大了，总不能一直这么硬撑着。换来的钱，是您自个儿劳动所得，干干净净，谁也不欠！您拿着这钱，给狗蛋扯块布做件新棉袄，买点肉给他补补身子，这不比东西烂在家里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温云清这番话，可谓是精准地抓住了王婆子的心理要害。
她们抗拒的不是钱，而是“嗟来之食”，是那种让她们感觉对社会无用的感觉。
她们的儿子、丈夫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她们自己也要强了一辈子，绝不肯轻易接受别人的怜悯。
但如果是劳动所得，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这是她们靠自己积攒的东西换来的，理直气壮，不欠任何人情！
王婆子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激烈的挣扎。
她看着旁边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孙子狗蛋，孩子瘦弱的小脸，身上那件明显短了一截的旧棉袄……最终，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好！云清，奶奶……奶奶就把家里攒的那点东西，交给你！就按你说的办！”
“哎！谢谢王奶奶信得过我！”温云清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我明天上午过来拿东西？”
“行！”王婆子也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的笑容。
搞定了王家，温云清又如法炮制，去了不远处的林家。
林婆婆的反应几乎和王婆子如出一辙，从最初的戒备，到听完温云清的话后的犹豫，再到最后看着孙女小花那渴望的眼神，也终于点头同意了。
温云清和林婆婆也约好了明天上午同一时间过来取货。
做完这一切，温云清马不停蹄地再次返回大队部。
李建国和王会计还在，看到他这么快回来，都有些惊讶。
“支书，王奶奶和林奶奶都同意了！我明天上午就去她们家取货！”温云清语气轻快地说道。
李建国和王会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和由衷的佩服。
“你小子……还真行啊！”李建国忍不住拍了拍温云清的肩膀，感慨道，“我们磨破了嘴皮子都办不到的事，你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快说说，你是怎么跟她们说的？”
温云清笑了笑，将自己的对于二老想法简单说了一遍。
李建国和王会计听完，半晌无语，最后齐齐对着温云清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这下，李建国再无任何犹豫，他拉开抽屉，拿出信纸和公章，唰唰几笔写好了批条，盖上鲜红的大印，郑重地递给了温云清。
“拿着！路上注意安全！路上可不一定太平！”李建国叮嘱道，眼神里充满了对温云清的担忧。
“谢谢支书！谢谢王叔！”温云清接过那张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条子，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第二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温云清来到了王奶奶家。
王奶奶显然也起了个大早，屋里点着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她正小心翼翼地从炕梢一个旧木箱里，以及房梁上吊着的篮子里往外拿东西。
狗蛋也醒了，乖巧地站在奶奶身边，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还时不时帮奶奶拿东西。
“云清来了，快进来。”王奶奶招呼着，声音带着早起的沙哑，但精神头不错。
温云清走进屋里，将麻袋放下。王奶奶开始一样一样地往外拿，每拿出一样，都仔细地告诉温云清：“这是入秋那会儿，我跟狗蛋在后山椴树林里捡的椴树蘑，晒得干透透的了，你看看，这品相，没让虫蛀了去。”
那是一小捆用马莲草捆扎得整整齐齐的、伞盖呈淡黄色的干蘑菇，散发着菌类特有的干香。
“这一包是榛蘑，比椴树蘑少点，味儿更鲜。”另一小包颜色稍深的蘑菇被拿了出来。
“还有这个，是去年秋天打的松子，没舍得吃完，剩了这些，我都给敲开了，全是仁儿。”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口袋，里面是饱满的松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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