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并未御空飞行，只是沿着蜿蜒的山道，不疾不徐地走着。楚山河与苏瑶默契地落后陈长生半个身位，一如数百年前那般。只是当初的少年少女，如今已是名动一方的尊者仙子，而前方的青衫身影，却依旧淡然如初，仿佛岁月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山风拂过，带来远处草木的清新气息，也稍稍吹散了楚山河脸上那过于外显的激动。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但那份发自肺腑的喜悦依旧难以完全掩盖。
“陈大哥，”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自当年青玄秘境一别，我与苏瑶被随机传送至南疆边缘，调养好伤势后，便立刻回去寻你，可那秘境入口早已崩塌消失，那片山脉也被大战余波搅得灵机混乱…我们…”
他的语气低沉下去，带着深深的自责和遗憾。苏瑶在一旁微微颔首，清冷的眸子里也掠过一丝黯淡。那段时间，他们几乎翻遍了周边数万里疆域，却一无所获。
陈长生步履平稳，目光看着前方蜿蜒的山路，声音温和：“无妨，我自有脱身之法，只是需长时间静养恢复，故而未曾联络你们。”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楚山河与苏瑶却能想象那其中的凶险。面对那般恐怖的灾厄巨兽，能脱身已是奇迹，所要付出的代价定然不小。数百年沉寂，恐怕远非“静养”二字那般简单。
两人心中同时一紧，却又知陈长生性子，他不愿细说，追问也无益。只要人安然归来，便是最大的幸事。
楚山河振奋精神，继续道：“后来天地灵气剧变，修行变得容易许多，各路天骄并起，大世开启。我与苏瑶便也借着这股东风，四处闯荡磨砺，修为这才精进得快了些。”他语气中带着一份属于他的豪迈与自信，却也隐含着对时代机遇的清醒认知。
苏瑶适时接口，声音如清泉击玉，条理分明：“灵气复苏并非均匀，各地时有古遗迹、秘境因灵潮冲击而现世，修士间争夺机缘、冲突厮杀远比以往频繁激烈。宗门、世家、皇朝、散修势力…格局动荡，重新洗牌。如今虽看似百花齐放，实则暗流汹涌，杀劫更盛往昔。”
她说话间，指尖无意识地在虚空中轻点，勾勒出细微的灵光轨迹，仿佛在推演着什么，这是她深思时的习惯动作。
陈长生静静听着，目光掠过路边一株生机勃勃、已蕴生微弱灵智的古藤，微微颔首。弱肉强食，亘古不变，灵气浓郁不过是让争斗的层面变得更高而已。这所谓的“黄金大世”，底色依旧是残酷的丛林法则。
楚山河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笑容，带着几分与有荣焉的意味：“陈大哥，你可知小黑？当年那只黑乌鸦？它可了不得！数十年前，于万妖谷中觉醒上古天妖血脉，一战惊世，如今已被尊为‘黑羽妖帝’，统御南荒百万妖山，威名赫赫！它也曾多次寻找你的下落。”
听到小黑的消息，陈长生眼中闪过一丝温和的笑意，轻轻点头：“它自有它的造化。”心中却想，那小乌鸦倒是运气不错，看来当年随手结下的缘法，已然开花结果。
苏瑶沉吟片刻，似在整理信息，继续道：“如今的修仙界，除了各方势力割据，还有几处超然物外的所在，影响力巨大。其一为‘天机阁’，排榜定名，监察天下，其情报网络无孔不入，深不可测。其二为‘幽冥地府’的代言人‘冥殿’，行事诡秘，多行阴祟之事，疑似与上古禁忌有关，近年来活动愈发频繁。”
提到“冥殿”时，她秀眉微蹙，显然对其无甚好感，且带着警惕。
陈长生目光微动，冥殿…这个名字，他并非第一次听闻了。自仙宫之事起，似乎背后就一直有他们的影子。
“而其三，”苏瑶语气稍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便是即将举办五千岁寿诞庆典的‘天元圣城’及其主宰——天元圣主。”
“天元圣城位于中州核心，乃是当今人族修士公认的圣地之一，汇聚天下灵秀，繁华鼎盛，远超我等所见任何仙城。天元圣主更是人族擎天巨柱之一，修为深不可测，德高望重，传闻已触及化神门槛。”
楚山河接过话头，虎目中精光闪烁，带着向往：“圣主五千岁寿诞，乃是震动天下的大事！届时不仅人族各方巨头、顶尖天骄会前往贺寿，甚至可能会有妖族大能、以及其他异族强者现身！可谓群英荟萃，风云际会！”
他越说越激动：“我与苏瑶皆收到了圣城发出的请柬！此等盛会，千年难遇，不仅能开阔眼界，更能与各方强者交流论道，对修行大有裨益！”他看向陈长生，眼神炽热，“陈大哥，你归来正好！不若与我们同去？以你的实力，定能…”
话说至此，他却突然卡住了。他发现自己竟不知该如何向天元圣城引荐陈长生。难道说这位看似筑基期的青衫修士，实则是位深不可测的前辈高人？恐怕无人会信，反而平添麻烦。
苏瑶心思玲珑，立刻明白了楚山河的顾虑，轻声道：“陈前辈若不介意，可暂以我等随行道友或家族客卿的身份同行。圣城虽规矩森严，但对受邀者携带少数随行人员并无限制。”她这话说的委婉，既提出了解决方案，又充分顾及了陈长生的身份与可能不喜张扬的性子。
陈长生闻言，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看到了那座传说中的圣城。
天元圣城…五千岁寿诞…群雄汇聚…
冥殿频繁活动…黄金大世下的暗流…
还有楚山河与苏瑶这两位故人，已然成长为需要踏上更广阔舞台的蛟龙。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仿佛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而天元圣城，便是这网的中心节点。
他沉默片刻，在那两双充满期待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好。”
“便去见识一番，这所谓的天下盛会。”
对他而言，何处不是修行，何处不可观察？这汇聚了时代风云的舞台，或许能让他更清晰地看到这盛世的脉络，以及…其下隐藏的阴影。
见陈长生答应，楚山河顿时大喜过望，搓着手，满脸兴奋：“太好了！有陈大哥同行，此行定然精彩万分！”
苏瑶亦是浅浅一笑，如冰雪初融，明媚照人。她悄然松了口气，能与此人同行，纵前路有万般风波，亦觉心安。
“既如此，”苏瑶收敛笑意，恢复冷静，“从此处前往中州天元圣城，路途遥远，纵有传送阵相助，也需提前动身。我们需先回琉璃净土在此地的别院稍作休整，三日后启程，前辈意下如何？”
“可。”陈长生颔首。
目标既定，三人步伐稍快，山风吹起三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楚山河已经开始兴奋地畅想圣城景象，苏瑶则偶尔补充几句注意事项，唯有陈长生依旧沉默居多，只是偶尔目光掠过路边的野花闲草，或天际流云，若有所思。
就在三人身影即将消失在山道尽头时。
远处一片扭曲的阴影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又迅速隐去，残留下一丝极淡极淡、几乎与山林阴影融为一体的冥冷气息。
一双毫无感情、充斥着贪婪与恶意的眼睛，在更深层的虚空中，悄然睁开，遥遥瞥了一眼三人离去的方向，随即又缓缓闭合，仿佛从未存在过。
山风依旧，却莫名地带上了几分寒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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