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路……吾所选。”
陈长生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却带着一种近乎顽固的决绝，在这片被冥尊意志笼罩的死寂空间中回荡，显得异常清晰，也异常……渺小。
冥尊分身悬浮于空，重瞳漠然。对于陈长生这近乎放弃辩解、纯粹基于自身意志的选择，那冰冷漠然的意念流，并未立刻涌现杀意，反而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那模糊的黑暗轮廓之后，重瞳深处那不断向内坍塌的漩涡，旋转的速度似乎变得更加缓慢，更加……幽深。仿佛陈长生这非理性的、摒弃利弊计算的纯粹选择，触动了某种更深层次的……机制？
数息之后，那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但这一次，那始终如一的淡漠之中，竟然清晰地掺杂进了一丝难以掩饰的……讥诮？
不，不仅仅是讥诮。
在那冰冷的理性之下，更深的地方，似乎还翻涌着一丝被死死压抑了无尽岁月、早已扭曲变形、却依旧顽固存在的……恐惧！
“……选择？”
意念如同冰冷的刀，切割着空气：“……何等……天真……又何等……可笑！”
讥诮之意愈发明显。
“……汝可知……汝所选择之路……终点为何？”
“……非是汝所以为之‘归宿’或‘仪式’……”
“……而是……‘无’！”
“……绝对之‘无’！”
“……一切意义之终结！”
“……一切存在之彻底湮灭！”
“……连‘虚无’本身……都将不复存在之……终极境！”
意念的声音陡然拔高，不再是陈述，而是带上了一种近乎偏执的厉烈！
“……汝此刻之坚持……汝所谓之选择……于那‘终极’面前……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
“……瞬间……便会被抹去……仿佛从未存在！”
它似乎在极力描绘一幅极度恐怖的图景，试图用那“终极之无”的可怕，来碾压陈长生那看似坚定的选择。
然而，陈长生只是沉默地听着，沉寂的眼眸中并未出现冥尊预期中的恐惧。万载孤寂，他早已思考过太多关于终结的问题。冥尊所描绘的，并非超出他的想象。
冥尊分身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无动于衷”。
那意念中的讥诮与厉烈骤然收敛，转而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仿佛源自灵魂最底层的战栗。
“……汝未曾亲见……”
“……汝未曾……触碰……”
意念变得低沉，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仿佛回忆起了某种极端恐怖的经历。
“……吾……见过……”
“……吾……触碰过……”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陈长生心头！
冥尊……见过？触碰过？那所谓的“终极之无”？！
“……非是旁观……而是切身之感！”
意念如同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梦魇，那冰冷的语调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存在之基……寸寸崩解！”
“……认知之锚……节节断裂！”
“……自我……如同沙塔……溶于洪流！”
“……那种冰冷……那种空无……那种……连‘恐惧’本身……都将被吞噬之……大恐怖！”
它的意念变得急促，那模糊的黑暗轮廓甚至微微震颤了一下！重瞳之中的漩涡疯狂加速，仿佛要将其自身都吞噬进去！
“……非是吾欲毁灭……非是吾欲吞噬！”
意念猛地转为一种近乎绝望的咆哮，尽管依旧无声，却狠狠撞击着陈长生的心神！
“……而是……不得不为！”
“……唯有吞噬！唯有转化！唯有将一切……纳入吾之‘体系’……构筑‘永恒’之壁障……”
“……方能……隔绝那‘终极’！”
“……方能……证明……吾……尚‘存在’！”
真相，于此揭露！
冥尊那看似强大无敌、漠视众生的背后，驱动的并非征服的欲望，并非权力的渴望，而是最深沉的、最原始的、对自身存在被抹去的——极致恐惧！
它所做的一切，吞噬星辰，毁灭文明，转化万物，都只是为了构建一个巨大的“屏障”，一个证明自己“存在”的堡垒，用以抵御那曾惊鸿一瞥、却足以让它永恒战栗的“终极之无”！
它掠夺众生生命精华，并非为了享受，而是为了……续命！维持这个屏障，维持这个“存在”的证明！
陈长生怔住了。
他望着那似乎因回忆起大恐怖而微微震颤的冥尊分身，望着那双第一次流露出除了漠然之外情绪——那被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丝丝缕缕的惊惧——的重瞳。
一切的疯狂，一切的毁灭，都有了截然不同的、却更加令人心底发寒的解释。
这不是一个强大的暴君。
这是一个……被吓破了胆的、蜷缩在自保堡垒中，不惜将整个世界拉来垫背的……逃亡者！
冥尊分身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那剧烈的波动迅速被强行压下，重瞳重新归于冰冷的漠然，但那深处残留的惊悸，却无法完全掩盖。
它的意念恢复冰冷，却带着一种最后的、偏执的笃定：
“……吾所为……非是毁灭……”
“……乃是……守护！”
“……守护……‘存在’本身！”
“……此乃……唯一……对抗‘无’之路径！”
“……亦是……唯一……真实！”
恐惧之源，于此显现。
道途之择，根植于心。
陈长生沉默着，看着那因恐惧而堕入黑暗的“故人”，心中涌起的，并非恨意，而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悲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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