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碑矗立，暗红色的纹路如同亘古不变的心跳，在灰白色的天幕下，缓慢地明灭了一次，又一次。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世俗的意义，没有日升月落，没有四季更迭。只有那碑身上规律闪烁的纹路，冰冷地记录着一段段被无限拉长的空白光阴。
或许，已过去了数十年。
或许，已是百年。
焦黑色的大地依旧是主旋律，那些被恐怖力量犁过的深刻裂缝依旧狰狞地撕裂着地表，诉说着那场浩劫的惨烈。狂风卷过，依旧会扬起漫天灰黑色的尘霾，带着淡淡的焦糊与臭氧气息。
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片死寂的废土之上，终究还是悄然增添了一些新的“年轮”。
在那最深、最不见天日的裂缝深处，一种极其细微的变化正在发生。那些曾被冥域死气彻底浸透、连最顽强的微生物都无法存活的岩壁，此刻竟悄然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暗灰色的绒状物。
那是苔藓。
一种前所未见的、于毁灭中孕育出的全新物种。它们并非依靠阳光雨露生长，而是静静地吸收着空气中残留的、已被星碑力量净化柔和的冥域死气，以及大地深处渗透出的、那些狂暴能量湮灭后沉淀下来的极稀薄的纯净能量。
它们生长得极其缓慢，数十年或许只能蔓延指甲盖大小的一片，颜色暗沉，毫不起眼。但它们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是这片死亡之地开始艰难愈合的、最原始也是最坚定的证明。
除了苔藓，那些焦黑的、光滑如镜的岩石表面，也开始凝结出另一种奇异的景象——能量露珠。
并非真正的水滴，而是由纯粹的能量粒子，在星碑散发出的寂灭道韵的长期影响下，于每一个寂静的“夜晚”（如果那持续不变的灰白天色也能称之为夜的话），悄然凝聚而成的、米粒大小的、闪烁着微弱莹光的晶体颗粒。
它们如同最精致的钻石尘埃，点缀在焦土与岩石之上，散发出一种冰凉、纯净的气息。每当星碑纹路明灭的周期达到某个节点，这些能量露珠便会达到饱和，然后悄然汽化，重新融入周围的空气之中，周而复始，如同这片大地在进行着缓慢而深沉的呼吸。
正是这些苔藓的滋生与能量露珠的凝结汽化，一点点地、坚定不移地中和着空气中残留的戾气，抚平着大地深处的法则创伤，为这片天地注入着微乎其微却持续不断的生机雏形。
风，似乎也因此变得不再那么刺骨。呜咽声依旧，却少了几分狂暴与绝望，多了几分苍凉与悠远，如同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在低声吟唱着古老的安魂曲。
遥远的废墟边缘，那些幸存者搭建的简陋庇护所似乎也多了一些，结构依旧粗糙，却能看出比数十年前稍稍规整了些许。偶尔能看到极其渺小的人影在远处移动，速度很快，如同受惊的蝼蚁，迅速没入阴影之中，带着对这片天地、对那座星碑本能的敬畏与疏离。
而在所有变化的中心，星碑那巨大的基座之下。
两道身影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仿佛化作了碑体的一部分，亘古未变。
小黑靠着碑座，头颅低垂，身上覆盖着一层均匀的、暗灰色的尘土和同样的苔藓，使他看起来如同岩石雕琢的守护武士。他气息悠长沉静，熔金色的帝血在体内缓慢流淌，修复着几乎不可逆的道伤，过程漫长到以百年计。
陈长生依旧倚靠在一旁，姿势未曾改变。他身上的血污早已被时光风化，脸色依旧苍白，没有任何生命的红润，呼吸微弱到几乎不存在，仿佛一尊冰冷的玉雕。只有极其强大的神念仔细探查，或许才能感知到，在那死寂的躯壳最深处，一点微弱的、被紧紧锁住的生机之火，并未熄灭，仍在以一种近乎永恒的耐心，等待着什么。
一只通体灰黑、与苔藓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小蜥蜴，从碑座的缝隙中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警惕地四下张望片刻，然后飞快地爬出，敏捷地舔食着附近岩石上凝结的能量露珠。它舔了几口，似乎心满意足，又迅速消失在另一条裂缝之中，未曾对那两尊“石像”投去多余的一瞥。
死寂的年轮，无声地增加着一圈又一圈。
万物似乎都在以各自的方式，适应着，修复着，在这片浩劫之后的余烬之上，寻找着新的、卑微的生存之道。
星碑默默矗立，见证着这一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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