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带着乡勇们离开了，留下刘管家一个怨毒的眼神和一张依旧沉甸甸的账单。
清风观破败的小院门口，气氛却与之前“普惠贷”上门时截然不同。虽然债务的阴影依旧笼罩，但“暂停执行”和“以工代偿”这两个词，如同在密不透风的绝望墙壁上，凿开了两个小小的透气孔。
玄尘子拿着那张写着“2048灵石”的恐怖账单，手也不抖了，脸也不黑了，小眼睛滴溜溜乱转，里面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嘴里噼里啪啦地开始心算：
“黑水河…清理水鬼…赏金五十灵石…王员外原债八百八十八…‘普惠贷’那边暂时冻结…嗯…”
他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绽放出菊花般的笑容：“划算！太划算了！”
林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兴奋搞得一愣：“师尊…划算？那可是五十灵石要抵八百八十八的债啊？”这数学是跟谁学的？
“糊涂！”玄尘子眼睛一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账是这么算的吗？那八百八十八是沉没成本！是历史遗留问题！是挂在账上的死数字！而这五十灵石，是增量！是活钱！是现金流！懂不懂？”
他唾沫横飞地开始灌输他的“经济学”原理：“咱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是时间！是缓冲！镇长这‘以工代偿’，就是给了咱们一个喘息的机会！用区区五十灵石的劳动付出，换来了王家巨额债务的延期支付！甚至可能…赖掉那笔离谱的追加赔偿！这叫什么？这叫战略性止损！这叫以空间换时间！高！实在是高！”
林凡听得云里雾里，但大概明白了一点：师尊似乎觉得这笔买卖很赚？虽然要干活，但暂时不用被逼债了？
“可是…师尊，清理水鬼…听起来也挺危险的吧？”林凡弱弱地提醒。他可没忘记自己这体质，简单任务都能搞出地狱难度。
“危险？”玄尘子不屑地撇撇嘴，“区区水鬼！不入流的阴煞之物！比黑风山矿洞里的玩意儿差远了！对你来说，那就是练手！是刷经验！是为下一步赚大钱做准备！”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不是去抓鬼，而是去挖金山：“再说了，五十灵石啊！够买多少…呃，够咱们观里开销好一阵子了！蚊子腿也是肉！积少成多，聚沙成塔！这就是为师一直跟你强调的开源节流！”
林凡：“…”他总觉得师尊的重点是那五十灵石，而不是“代偿”。
“还愣着干什么？！”玄尘子斗志昂扬，一脚踢开还挡在门口的破烂，“赶紧的！收拾家伙！准备出发！时间就是灵石！早干完早收钱！”
“现…现在就去？”林凡看了看天色，已是下午，“师尊，都快傍晚了…黑水河那边晚上不是更…”
“废话！”玄尘子眼睛一瞪，“水鬼水鬼，晚上才活跃！白天去捞鱼吗？正是月黑风高…呃，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快！去把为师的‘降妖除魔百宝囊’拿来！还有那件‘百衲伏魔仙衣’！今晚，为师要亲自为你压阵！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专业驱邪！”
林凡看着师尊那破洞百出的道袍和那个装满了破烂的布包，对“专业”二字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但他不敢违抗，只能乖乖去拿东西。
玄尘子则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规划着什么：“五十灵石…交完任务能拿现钱…王员外那边先还个零头…剩下的攒起来…说不定还能去淘换点画符的材料…这次得画几张正经的‘辟邪符’…成本得控制在…”
很快，林凡抱着那堆“豪华装备”出来了。
玄尘子接过“百宝囊”，再次开始他那神奇的“袖里乾坤”操作，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掏，边掏边进行战前动员和装备讲解：
“喏！‘九霄雷击木神剑’（焦黑木棍）！对付水鬼有奇效！雷电之力，至阳至刚！”（林凡：这明明是烧火棍…）
“‘上古传承符箓’（过期草纸符）！威力莫测！用心感悟！”（林凡：这都快碎成渣了…）
“‘十全大补回灵丹’（灰色药丸）！关键时刻补充灵力！”（林凡：吃了会不会直接躺平？）
“‘缚妖索’（晾衣绳）！坚不可摧！专捆水鬼！”（林凡：这真的不是同一根吗？）
最后，他郑重其事地将那件散发着霉味的“百衲伏魔仙衣”递给林凡：“穿上！关键时刻能保命！”
林凡看着这件仿佛刚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道袍，想起它那“吸引仇恨”的奇葩属性，脸都绿了：“师尊…能不能不穿？我觉得我运气已经够差了…”
“胡说！”玄尘子眼睛一瞪，“此乃战袍！是身份的象征！能极大提升水鬼的…呃，对你的重视程度！让它们优先攻击你，方便为师背后…呃，侧面支援！快穿上！”
林凡：“…”他怀疑师尊是想让他当诱饵。
无奈之下，林凡只好再次套上这件灾星道袍。一股熟悉的霉味和心虚感扑面而来。
准备“妥当”后，师徒二人（一个斗志昂扬，一个垂头丧气）终于踏上了前往黑水河的“以工代偿”之路。
黑水河离清风观不算太远，位于清泉镇南面。河水并不算深，但水流湍急，河底多暗礁水草，加上近年来附近死过不少渔民和路人，阴气汇聚，便滋生了一些低阶的水鬼幽魂，时常拖人下水，扰得附近不得安宁。
到达河边时，夕阳已将大半边天空染红，天色迅速暗淡下来。河面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河水哗啦啦地流淌，声音在寂静的傍晚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瘆人。
河边看不到一个渔民，只有几艘破旧的小木船被随意地拖上岸，倒扣在滩涂上，显得格外荒凉。
“嗯！阴气果然浓郁！正是水鬼出没的好时辰！”玄尘子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然后指着河面，“徒儿！看你的了！下去！把它们引出来！”
林凡看着那幽深的、泛着寒气的河水，腿肚子有点发软：“师、师尊…怎么引？”难道要他跳下去游泳吗？
“蠢！”玄尘子从百宝囊里摸出半截…发黑的蜡烛？还有几根…受潮的线香？
“‘引魂香’！‘通幽烛’！”玄尘子一脸严肃地介绍，“点燃之后，能吸引方圆十丈内的水鬼幽魂！你拿着，到那艘破船边上点着！然后守在那里！等水鬼被吸引过来，为师便施展无上道法，将它们一举成擒！”
林凡看着那半截黑黢黢、仿佛被火烧过的蜡烛和那几根软塌塌、毫无香味的“线香”，嘴角抽搐。这玩意儿真的有用？别又把什么奇怪的东西引来了吧？
但他不敢质疑，只能接过“法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那艘倒扣的破木船旁边。
此时，天色几乎完全黑了下来。月光被云层遮挡，只有零星几点星光。河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水腥气。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水流声和林凡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他蹲下身，尝试点燃那“引魂香”和“通幽烛”。
然而，那香受潮太严重，根本点不着！那蜡烛也是，烛芯短得可怜，火苗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还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焦糊味。
林凡：“…”他就知道！
他无奈地回头，想向师尊求助。
却看见玄尘子不知何时已经躲到了远处一块大石头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对他比划着“快点”、“坚持住”的手势。
林凡心里一阵悲凉。果然又是这样！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守着那一点微弱的、随时会灭的烛火，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有什么东西被吸引过来。
或许是他的祈祷起了反作用，又或许是他那身“百衲伏魔仙衣”和自带的厄运光环效果拔群——
没过多久，河面上的雾气开始莫名地加重了。
原本哗啦啦的水流声，似乎也变得低沉起来，隐隐夹杂着一些…若有若无的哭泣和低语？
林凡浑身汗毛倒竖，紧张地握紧了怀里那柄沉睡的锈匕首。
突然！
他面前的河水无声无息地荡开一圈涟漪！
一张惨白浮肿、双眼空洞、嘴角咧到耳根的女人脸，猛地从水下冒了出来，距离他不到一尺！直勾勾地盯着他！
“妈呀！！！”
林凡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后猛爬！
那水鬼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带着一股浓郁的怨气和阴寒之水汽，猛地从河里扑出，伸出枯瘦苍白、指甲尖长的鬼爪，抓向林凡的脚踝！
速度极快！
林凡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看那冰冷的鬼爪就要抓住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因为惊恐而后退猛爬的动作，恰好踢翻了旁边那艘倒扣的破木船！
木船翻倒，“哐当”一声巨响，恰好砸在了那扑出来的水鬼身上！
虽然木船是空的，没什么重量，但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和声响，似乎惊吓到了那水鬼！它的动作猛地一滞，发出一声困惑的嘶鸣！
与此同时，林凡跌倒时，手下意识地在泥地上一撑，恰好按中了那根受潮的“引魂香”！
那香被他这么一按，“噗”地一声，竟然…爆出了一小团明亮的火星！虽然瞬间又熄灭了，但那短暂的光芒和突然的响动，再次让那水鬼吓了一跳，动作又迟缓了一下！
就趁着这短暂的、由一连串巧合争取到的喘息之机——
远处大石头后，玄尘子终于出手了！
只见他猛地跳出来，手里拿着那根焦黑的“九霄雷击木神剑”，口中念念有词（听着像骂街），将一道微弱的灵力注入其中，然后…奋力将那木棍朝着水鬼投掷了过来！
“妖孽！看打！”
木棍在空中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轨迹，毫无准头可言地…飞向了水鬼…旁边三丈远的河面，“噗通”一声掉了进去，溅起一小朵水花。
林凡：“…”
水鬼：“…”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那水鬼似乎被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干扰搞得有点懵，它看了看掉进水里的木棍，又看了看连滚带爬的林凡，再看了看远处那个跳脚的老道士，空洞的眼睛里仿佛闪过一丝…疑惑？
但怨气很快再次占据上风，它发出一声更加尖利的嘶啸，再次扑向林凡！
林凡绝望地闭上眼睛！
然而，预期的冰冷和撕裂感并未到来。
他只听到“滋啦”一声轻响，仿佛冷水滴入热油。
他惊讶地睁开眼，只见那水鬼的利爪在即将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被他身上那件“百衲伏魔仙衣”…某个破洞里露出来的、昨天沾到的乌鸦屎混合着咸菜汁的污渍…给烫了一下？
鬼爪上冒起一缕微不可查的青烟，水鬼再次发出一声带着痛苦和极度嫌弃的嘶鸣，猛地缩回了手，仿佛碰到了什么极其肮脏和恶心的东西！
林凡：“！！！”这…这样也行？！
玄尘子也看到了这一幕，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猛地一拍大腿：“妙啊！徒儿！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以污秽破阴邪！此乃上古失传的‘秽土驱魔术’啊！天才！”
林凡：“…”师尊，您真能扯…
那水鬼连续受挫，似乎彻底被激怒了，它不再试图物理接触，而是猛地张开嘴，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啸！
一股强大的、针对神魂的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
林凡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一黑，瞬间头晕目眩，恶心欲呕，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
这是水鬼的天赋能力——惊魂啸！
远处的玄尘子也是脸色一白，显然也受到了影响，但他修为稍高，还能支撑，急得大叫：“徒儿！稳住心神！念静心咒！”
林凡哪里还念得出什么静心咒？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耳中全是嗡嗡的鸣响，意识都快模糊了！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栽进河里的刹那——
他怀中，那柄一直沉睡的锈匕首“诛邪”，似乎被这针对神魂的阴邪能量给刺激到了！
它极其轻微地、不耐烦地…颤动了一下！
就像一个人睡觉被蚊子吵到，下意识地挥手驱赶。
随着这一下颤动，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亘古荒凉和破败气息的波动，再次自匕首散发出来，瞬间笼罩了林凡周身。
那无形的神魂冲击波，一接触到这层波动，就如同冰雪遇烈阳，迅速消融、瓦解！
林凡只觉得脑袋一清，所有不适感瞬间消失！
他猛地回过神来，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地摸着怀里的匕首。
又…又是它救了自己？
那水鬼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股令它极其厌恶和恐惧的气息，发出一声惊疑不定的嘶鸣，竟然不敢再上前，反而缓缓向后退去，似乎想逃回河里！
“好机会！”远处的玄尘子见状，虽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本能地觉得机不可失！他再次从百宝囊里掏出一样东西——那瓶灰不溜秋的“十全大补回灵丹”！
他看准水鬼后退的轨迹，用尽全力将药瓶掷了过去！
“看丹！”
药瓶划破空气，精准地（可能是他今天唯一准的一次）砸在了水鬼的…额头上！
“啪嚓！”
药瓶碎裂！里面那几颗变质发黑的药丸炸开，化作一团难闻的、带着刺鼻霉味的黑色粉末，糊了水鬼一脸！
“嗤嗤嗤…”
那黑色粉末似乎对阴魂有某种诡异的克制作用？水鬼被糊了一脸，顿时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整个鬼影都变得模糊、不稳定起来，仿佛随时会溃散！它疯狂地挥舞着手臂，试图驱散那些粉末，显得痛苦不堪！
玄尘子都看呆了，喃喃自语：“咦？这过期丹药…居然还有这效果？歪打正着？难道是为师新研发的‘除魔粉’成功了？！”
林凡也目瞪口呆。
就在这混乱之际——
“嗖！嗖！嗖！”
几道破空声突然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只见三张闪烁着灵光的、一看就品相不错的黄色符箓，如同疾电般射来，精准地贴在了那只痛苦挣扎的水鬼的额头、胸口和后背！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敕！”
一个清朗的喝声随之响起！
三张符箓瞬间爆发出强烈的金光，形成一个光牢，将水鬼死死困在其中！
水鬼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哀嚎，在金光的净化下，身影迅速变淡，最终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散在空中。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小颗黯淡的、鸽子蛋大小的阴珠。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林凡和玄尘子都愣住了，循声望去。
只见河对岸，不知何时出现了三名身穿青色道袍、背负长剑、神色冷峻的年轻修士。为首一人，剑眉星目，面容俊朗，正缓缓收回掐诀的手指，显然刚才那三张符箓正是他所发。
他们的道袍袖口，绣着一个小小的、精致的丹炉徽记。
“百…百炼阁的弟子？”玄尘子失声叫道，小眼睛里瞬间充满了警惕和…嫉妒？（看看人家的符箓！看看人家的派头！）
那名为首的俊朗修士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林凡和玄尘子，尤其是在林凡那件破道袍和玄尘子手里的破布包上停留了一下，眉头微不可查地皱起，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
他淡淡道：“清泉镇守府任务：清理黑水河水鬼。此任务已由我百炼阁接取。闲杂人等，可以离开了。”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容置疑的傲慢。
林凡的心猛地一沉。
玄尘子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煮熟的鸭子…飞了？
(第二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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