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与的寻找并非毫无行动。他动用了远超寻常的力量,试图在城市的尘埃中勾勒出那个早已消失的身影。然而,现实却像一盘被水浸过的沙画,所有的痕迹都在时间里模糊、消散。
他派人调取了那个老小区及周边街道,在他离开前后那段时间的所有公共监控。但负责此事的助理很快回报,面容沉重:“陆总,时间过去太久了。普通的交通和治安监控保存周期最多三个月,部分商业监控可能长一些,但也很难超过半年……我们现在能调取到的一年多前的影像,已经寥寥无几,而且画质受损严重。”
最终呈现在陆时与面前的,只有几段极其模糊、跳跃的片段。一个穿着简单t恤和牛仔裤的纤细背影,拎着购物袋走进小区大门;一个撑着伞、与身边高大男子依偎着走向单元楼的侧面轮廓……没有任何清晰的正面影像。他甚至无法凭借这些像素块,去确认那是否就是她。
他不甘心,又让人去寻访那些可能与她有过接触的人。
卤味店的老板被找到时,正在油腻的案板前忙碌。被问起一年多前是否有个清秀的姑娘常来买卤味,他挠了挠头,一脸茫然:“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哪记得住哦……长得清秀的姑娘多了去了。”
菜市场里那个卖蔬菜的阿姨倒是有点印象,毕竟温寻那段时间经常光顾,总是挑最实惠的菜。“你说那个小姑娘啊?是挺秀气的,说话轻轻柔柔的,很有礼貌。不过她后来好像就不来了……是搬走了吧?哎呀,这都多久的事了。”
最重要的线索,似乎落在了房东阿姨身上。
陆时与亲自又去了一趟,这次带着克制住的、几乎有些卑微的恳切。
“阿姨,请您再仔细想想,关于那个姑娘,任何信息都可以。她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当时登记身份证了吗?或者,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联系方式?”
房东阿姨看着眼前这个气质非凡、眼神却带着急切恳求的年轻人,叹了口气,翻箱倒柜了一番,最后只拿出一个陈旧泛黄的小本子,拍了拍上面的灰。
“小伙子,不是我不帮你。我们这种私人出租房子,没那么正规。”她翻开本子,里面用圆珠笔杂乱地记着一些日期和金额,名字那里往往只写个“小张”、“小李”之类的称呼,或者干脆空着。“喏,你看,那时候她好像是记了一笔,但……”
她指着其中一页模糊的字迹,那里似乎曾经写过什么,但可能被水渍浸过,或者只是年代久远,墨迹已经晕开褪色,完全无法辨认。而且那一页恰好没有记录联系方式。
“时间太久了,这本子我也好久没用了,上次清理东西,差点就当废纸卖了。”房东阿姨无奈地说,“我只记得那姑娘大概……这么高,”她用手比划了一个到陆时与肩膀下面一点的高度,“皮肤挺白的,长得蛮清秀,脾气也好,说话细声细气的。其他的,我是真记不清了。她押金和房租都是给的现金,交完就走,我们接触不多的。”
165左右,皮肤白皙,长相清秀,脾气很好,声音温柔。
所有的描述,都与他凭借声音和触碰在脑海中构建的那个形象完美重合。但这有什么用?这些词汇可以套用在成千上万的江南女孩身上。
没有名字。没有影像。没有身份证信息。没有联系方式。甚至连一个确切的毕业院校都无法锁定。
他得到的,只是一个更加立体、却也更令人绝望的“模糊轮廓”。
她就像一滴水,融入了江南那片温润的人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时与站在那间依旧空置、似乎再也等不到主人归来的一楼小屋窗前,看着外面灰扑扑的院落和杂草。阳光透过玻璃,在他新配的眼镜片上反射出冰冷的光。
他拥有了清晰的视力,可以看清这个世界每一寸的细节,却唯独看不清他最想看见的那个人。他拥有了巨大的财富和权力,可以轻易找到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他想找的人,却唯独找不到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她。
悔恨如同藤蔓,缠绕上心脏,越收越紧。为什么当初不问她的名字?为什么在离开时,没有留下更确凿的、无法被抹去的联系?为什么在他有能力之后,没有第一时间、不顾一切地回来?
现在,这一切的“为什么”,都变成了沉重的枷锁。
他缓缓闭上眼,眼前不再是熟悉的黑暗,而是那片由别人口述拼凑出来的、关于她的模糊光影。清瘦,白皙,声音温柔……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有些错过,或许真的就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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