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暖暖的担忧如同一片轻羽，在程知行心湖上点出几圈涟漪后，便悄然沉底。
他无法向她揭示真相，只能以沉默和有限的坦诚作为回应。
这份微妙的愧疚，在他回到家，看到胡璃正对着智能音箱大眼瞪小眼时，化为了哭笑不得的无奈。
“程知行！”
胡璃指着那个黑色的圆柱体，语气带着被冒犯的指控，“这个东西！它刚才是不是在偷听我们说话？本仙明明感觉到有一丝微弱的意念波动！”
程知行叹了口气，走过去，按了一下音箱顶部的静音键。
“这是智能音箱，它需要接收语音指令才能工作。不是偷听，是待命。”
他尝试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就像……你们青丘山门口负责通传的小妖，你得先喊它，它才会应答。”
胡璃将信将疑，凑近看了看，又用手指戳了戳冰冷的机身：“通传小妖？长得可真丑。那它怎么知道本仙想听《云霓裳》？”
那是她最近沉迷的一部仙侠剧的主题曲。
“你需要唤醒它，给它指令。”
程知行示范道，“小爱同学，播放《云霓裳》。”
智能音箱立刻亮起蓝光，柔和的女声回应：“好的，即将为您播放《云霓裳》。”悠扬的乐曲随即流淌出来。
胡璃目瞪口呆，看看音箱，又看看程知行，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戏法。
“就……就这么简单？喊它名字，它就会听话？”
她跃跃欲试，“那本仙试试！小爱……小爱同学！”
她声音清脆，带着几分新奇。
“我在。”
音箱回应。
“给本仙变个烧鸡出来！”
程知行：“……它做不到。它只能播放音乐、讲故事、查询天气、控制其他智能设备……”
胡璃撇撇嘴，兴致减了大半：“不能变烧鸡，要它何用？”
但还是忍不住又试了几个指令，“查询天气！”“讲个笑话！”“灯怎么关？”看着灯光随语音明灭，她终于找到点乐趣，玩得不亦乐乎。
这仅仅是现代生活课的开端。
接下来是微波炉。
胡璃盯着这个能“叮”一声就把食物加热的铁盒子，研究了半天，郑重其事地对程知行说：“此物内含一丝微弱的‘纯阳之火’，虽不及三昧真火，但胜在稳定可控，无需法力催动，实乃……快速炼丹之佳品！”
她试图将一块程知行准备当早餐的冷冻包子放进去，被及时阻止。
“这不是炼丹炉，加热时间太长会炸的。”
程知行调好时间，按下启动。
微波炉嗡嗡作响，胡璃紧张地盯着观察窗里旋转的包子，仿佛在观摩某种神圣的仪式。
“叮！”
一声脆响，她吓得往后一跳，看到里面热气腾腾的包子，才拍着胸口，心有余悸：“此物……声势倒是骇人。”
然后是智能手机。
胡璃对这块“会发光的镜子”充满了矛盾的好奇。
她惊叹于视频通话“千里传影”之能，却又对着满屏的App图标发愁。
“这个‘信鸽’（微信）是何物？这个‘陶罐’（淘宝）又是作何用？还有这个……‘抖腿’（抖音）？名字怎生如此古怪？”
程知行不得不从最基础的解锁、滑动、点击开始教起。
胡璃学得极快，几乎是过目不忘，举一反三，但其理解和应用方式，却常常让程知行扶额。
比如，她很快学会了用浏览器，然后搜索的问题是：“青丘山现今坐标”、“如何快速凝聚月华”、“凡人肉身强度提升丹方（无需灵草）”……
看着搜索页面上跳出来的各种玄幻小说链接和伪科学网站，程知行不得不紧急介入，普及了一下互联网信息的可信度鉴别常识。
她又迷上了拍照功能，但不是自拍，而是对着家里的各种东西拍——电灯泡（“此乃何物凝聚之光？竟无灯油？”）、水龙头（“指尖轻触，清泉自涌，妙哉！”）、甚至试图拍下自己运转法力时指尖萦绕的微光（结果当然是拍了个寂寞）。
最让程知行头疼的是，她试图用语音输入法来“修炼”。
她盘膝坐好，对着手机字正腔圆地念诵起晦涩的狐族修炼口诀，指望手机能帮她记录并分析“气机运行周天”。
手机识别出一堆乱码，她还疑惑地嘀咕：“莫非是此地天道规则不同，口诀需转译？”
程知行看着她那认真又困惑的模样，心中那点因隐瞒林暖暖而产生的阴霾，也散去了不少。
教一只狐仙适应现代生活，其过程的荒诞和笑料，足以冲淡许多现实的沉重。
“这不是天道规则问题，”他拿过手机，无奈地解释，“是语言模型没录入你们青丘的方言。”
“方言？”
胡璃更困惑了，“本仙说的乃是上古通用语！”
程知行放弃了解释，直接教她手写输入。
看着她用纤纤玉指，笨拙地在屏幕上划拉着那些扭曲的笔画，嘴里还念念有词，他不禁莞尔。
这些看似琐碎、甚至有些鸡同鸭讲的“教学”时光，意外地成了他紧绷生活中的一种调剂。
胡璃就像一张纯净的白纸，以一种全新的、完全不受现代社会规则束缚的视角，重新审视着他早已习以为常的一切。
这种视角，时而让他无语，时而让他发笑，时而又会给他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启发——就像之前“气机流转”那样。
晚上，胡璃终于成功用手写输入法，在备忘录里歪歪扭扭地记下了一句：“此界器物，虽无灵韵，然精巧绝伦，尤以‘快速炼丹炉’（微波炉）与‘千里传影镜’（手机）为最。需细细揣摩，或可融入修行。”
后面还画了个小小的狐狸头像。
程知行看着她那份“学习笔记”，摇了摇头，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
或许，让这只来自青丘的狐仙融入现代生活，不仅仅是帮助她，也是在以一种奇特的方式，重新唤醒他自己对这个世界已然麻木的好奇心。
这场现代生活课，对师徒二人而言，恐怕都是一次前所未有的体验。
而课程，显然还远未结束。
程知行看着正试图用语音指令让扫地机器人“施展御风诀”的胡璃，默默地在心里给明天的教学内容加上了“家电安全使用规范”这一项。
（第17章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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