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市经济工作推进会的会场设在市委会议中心大礼堂，鎏金穹顶下，百余张深棕色座椅依次排开，空气中弥漫着公文纸张的油墨味与若有若无的紧张。林浩走进会场时，距离开场还有二十分钟，礼堂内已坐满了云城各局委、国企的负责人，目光如同细密的网，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 这个最近被推上风口浪尖的 “城投最年轻副总”，此刻穿着一身熨烫平整的深灰色西装，袖口露出的手表指针刚划过八点四十分，步伐沉稳得仿佛脚下不是红毯，而是他熟悉的审计底稿。
“林总，这边。” 陈杰早已在城投集团的席位区等候，起身时悄悄递来一部加密手机，“赵强刚发来的，叔叔阿姨那边没事，派出所已核实是冒充人员，我们的人还在附近守着。”
林浩接过手机，指尖触到屏幕上 “安全” 二字，紧绷的肩线稍稍松弛。他颔首落座，余光扫过斜前方 —— 钟帆正与市住建局的一位副局长低声交谈，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露出和煦的笑，抬手比了个 “加油” 的手势，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而更远处的吴德良，则端着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喝茶，视线掠过他时，只停留了半秒，便转向了舞台方向。
九点整，推进会准时开始。市委领导作完开场讲话，轮到企业代表发言环节，林浩深吸一口气，握着激光笔走上讲台。身后的大屏幕亮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南城古巷项目的航拍对比图 —— 左侧是斑驳破旧的老巷、杂乱的违章建筑，右侧是规划中青砖黛瓦的文化街区、配套齐全的社区服务中心，视觉冲击瞬间抓住了全场注意力。
“各位领导，南城古巷项目自重启以来，已完成 87% 的拆迁协议签署，同步推进地质补勘与规划优化...” 林浩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礼堂，平稳中带着底气，从项目背景讲到民生保障，数据翔实，案例具体，台下不时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钟帆坐在台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脸上依旧挂着笑，直到屏幕切换到 “技术风险防控” 页面，他的笑容微微一滞。
屏幕上出现的不是预设的流程框图，而是三张动态模拟图 —— 在暴雨、地震等极端场景下，p-7 区若按当年篡改后的地质数据建设高层建筑，局部区域会出现明显的不均匀沉降，红色预警区域如同蛛网般蔓延，最终覆盖整个居民区。全场瞬间安静下来，连翻页声都消失了，只有林浩的声音清晰回荡：“这是第三方机构基于最新补勘样本得出的模拟结果。各位领导，大家可能不知道，我们在 p-7 区边缘点位发现了人为替换的岩芯样本 —— 这些样本来自城西稳定基岩区，却被破碎后混入勘测现场，目的就是为了‘印证’当年那份虚假的地质报告。”
“哗 ——”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有人前倾身体盯着屏幕，有人低声交换眼神，市纪委书记的笔停在笔记本上，目光锐利地扫向会场角落。钟帆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下意识地想开口辩解，却见林浩抬手调出了新的证据 —— 付晓军的证词录像、岩芯成分检测报告，以及省院王工与海外空壳公司的资金往来流水，每一份证据都带着红色的公章，在大屏幕上清晰可辨。
“林总！” 突然，后排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云城商报》的记者举着录音笔站起来，“网络上有爆料称，你在项目中滥用职权，为特定供应商谋利，还与审计局女干部关系不清，对此你怎么解释？”
这话如同火星掉进油锅，会场的议论声瞬间放大。林浩没有慌乱，他放下激光笔，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名记者：“关于供应商，项目所有招标流程均全程电子化，纪检组同步监督，招标结果可在城投官网查询；关于个人关系，我与审计局秦清同志是正常工作往来，所有接触均围绕项目审计，若有疑问，可调阅工作记录。”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倒是这位记者朋友，你口中的‘爆料’，来源是几个匿名网络账号，这些账号近三个月发布的内容，全是针对城投改革项目的负面信息，且 Ip 地址集中在同一处写字楼 —— 而那处写字楼，恰好有一间办公室，注册着钟帆同志妻弟控股的企业。”
“你胡说！” 钟帆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脸色涨得通红，指着林浩的手微微颤抖，“林浩，你血口喷人！我妻弟的企业与项目毫无关联，你这是恶意栽赃！”
“是不是栽赃，自有证据说话。” 林浩话音刚落，礼堂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郑组长带着两名纪检干部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径直走向主席台旁的市委领导。两人低声交谈片刻，市委领导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抬手示意全场安静：“同志们，刚刚接到市纪委报告，经初步调查，城投集团监事会主席钟帆涉嫌指使他人篡改地质数据、伪造勘测样本，且与多起利益输送案件有关联。现在，我宣布 ——”
“不！不可能！” 钟帆的情绪彻底失控，他想冲上前，却被身旁的工作人员拦住，挣扎间，口袋里的手机掉在地上，屏幕亮起，一条未发送的短信赫然显示在锁屏界面：“王工已控制，付晓军失联，速想办法终止林浩发言。”
全场死寂，只有钟帆的嘶吼与手机屏幕的光交织在一起。郑组长走上前，亮出纪检监察通知书：“钟帆同志，请你配合调查。”
钟帆被带走时，脚步踉跄，路过林浩身边时，突然停下，眼神怨毒地盯着他：“你以为你赢了？这水比你想的深得多，你早晚也会栽进去！”
林浩没有回应，只是看着他被带出礼堂，然后重新拿起激光笔，转向台下：“各位领导，南城古巷项目不会因个别人员的问题停滞。我们会重新启动全面地质勘测，邀请省内外权威机构参与监督，确保每一份数据都真实可靠，每一笔资金都用在刀刃上。”
他的声音不再像开场时那般刻意平稳，反而多了几分铿锵：“改革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会遇到暗礁，会碰到阻力，但只要我们守住‘为民’的初心，守住‘真实’的底线，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讲话结束时，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比任何一次都要热烈。吴德良放下保温杯，看着林浩走下讲台，眼神复杂 —— 有惊讶，有忌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林浩回到座位，陈杰递来一杯温水，低声说：“秦清姐刚才发来信息，说审计局会全力配合后续调查，还说... 为你骄傲。”
林浩接过水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他望向窗外，礼堂外的天空湛蓝，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屏幕上那张南城古巷的规划图上，青砖黛瓦间，仿佛能看到未来居民的笑脸。
只是他心里清楚，钟帆的话并非空穴来风。李宏还在 IcU，王工背后的海外资金链尚未完全查清，城投集团内部的派系盘根错节，这场风波远未结束。他拿出手机，给秦清回了一条信息：“等项目稳定了，带你去古巷看看，那里的裁缝铺阿婆，还等着挂上新招牌。”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礼堂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 那是纪检监察的车，正载着钟帆驶向未知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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