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附中，连空气都带着书卷和青春混杂的特有气息。高一开学刚一周，林荫道旁的香樟树依旧蓊郁，只是叶片边缘悄悄染上了些许秋的淡黄。
宁晚抱着刚从学校小卖部扫荡来的战利品——薯片、果冻、独立包装的小蛋糕，还有几根不同口味的棒棒糖，像个满载而归的快乐松鼠，步履轻快地往教学楼蹦跶。她嘴里叼着的那根草莓味棒棒糖，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甜腻的草莓香萦绕在鼻尖。
“先吃薯片呢，还是先喝酸奶？”她低头琢磨着这个“重大抉择”，完全没留意前方拐角。
“砰！”
结结实实的一撞。
怀里的零食哗啦啦散落一地，五彩斑斓地铺在水泥路上。那根宝贝棒棒糖脱手而出，精准地滚到了一双干净得不像话的白色板鞋旁边。
“啊！我的糖！”宁晚心疼地低呼，揉着被撞得有点发懵的额头，下意识抬头。
逆着午后暖融的光线，她首先看到的是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普通的附中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穿在他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干净妥帖，像是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带着疏离的冷感。少年眉眼低垂，鼻梁高挺，下颌线利落分明，皮肤是冷调的白皙。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封面是英文的书，显然刚才也在行走。
此刻，他那双像是浸在寒潭里的黑眸，正没什么情绪地扫过地上的狼藉，最后，落在了宁晚写满懊恼和歉意的脸上。
“对、对不起！同学，我没看路！”宁晚赶紧开口，声音带着她特有的软糯，像刚出炉的。
少年没说话，只是微微弯腰。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干净得近乎透明，他捡起了滚到他脚边的那根草莓味棒棒糖。他没有立刻递还，而是垂眸看着掌心里那抹幼稚的粉红色包装，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在评估这糖果与眼前这个毛毛躁躁女孩的匹配度。
阳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尊精致却毫无温度的雕塑。
宁晚看着他指间的糖，又看看他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不知怎么，脑子一抽，脱口而出：“同学，这个……赔给你？吃糖能提高多巴胺分泌，心情会变好哦！”话音落下，她自己先怔了怔，脸颊有些发烫——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像拙劣的搭讪？
少年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落在她身上，像冬日初雪融化成的溪水，凉意能渗到人骨子里。
“不需要。”
他的声音和他人一样，清澈，平稳，却带着拒人千里的冷硬。
他把那根棒棒糖递还到她面前，动作干脆，没有一丝留恋或迟疑。
宁晚下意识地伸手接过，指尖在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他的指尖微凉，如同上好的冷玉；而她的，因为抱着零食和方才的慌乱，温热甚至带着点汗湿。
这一冷一热的短暂触碰，像细微的电流，窜过宁晚的指尖，让她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
少年已经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接触从未发生。他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微小的、带着淡淡皂角清香的微风。他甚至没有去捡自己那本因为碰撞而掉在地上的书。
“同学！你的书！”宁晚反应过来，连忙朝着那清冷的背影喊道。
他脚步顿住，侧身回来，再次弯腰拾起书，修长的手指拂去封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他对着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算是道谢。接着，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旁边那间教室的后门。
宁晚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根失而复得的草莓棒棒糖，糖纸上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指尖那点微凉的触感。她低头看了看糖，又抬头望向那间教室的前门，门上贴着清晰的白底黑字班级牌——“高一（一）班”。
心脏还在不规律地跳动着，带着一种陌生的、被冰镇过的悸动。
“哇哦……”她小声地、近乎叹息般地嘀咕了一句，那双总是弯着的、亮晶晶的杏眼里，有什么东西像种子一样破土而出，“一班的啊……”
看来，不只是个长得特别特别好看的男生。
还是个学霸。
她低头，慢慢剥开那根草莓棒棒糖的彩色糖纸，将圆滚滚的、粉红色的糖球重新塞进嘴里。浓郁的、人工香精制造的甜腻味道立刻在舌尖炸开，霸道地占领了所有味蕾。
可很奇怪，心里盘旋不去的，却是那双清冷无波的眼睛，和那阵带着皂角清香的、微凉的风。
所以，当一周后的月考光荣榜张贴出来，宁晚挤在人群里，踮着脚尖，一眼就看到红榜最顶端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和证件照时，一切瞬间对上了号。
第一名 高一（一）班 江野 745分
照片上的少年，穿着白衬衫，表情平淡，眼神疏离，和那天午后他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
原来他叫江野。
名字也带着点旷野的、不好接近的冷意。
宁晚仰着头，看着那个名字和分数，在周围同学或羡慕或惊叹的议论声中，她嘴里的柠檬味硬糖忽然变得酸酸甜甜，滋味分明。
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清晰地撞进了她的脑海里——
那个冷得像冰山的江野，如果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想知道。
非常想。
于是，附中日后众人皆知的、高一（三）班宁晚倒追高一（一）班学神江野的漫长“战役”，就在这个弥漫着柠檬汽水味道的秋日午后，正式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尽管此刻，那位名叫江野的“高地”，对此还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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