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秋天来得迟疑,直到十月末,空气里才真正渗进一丝清爽的凉意,驱散了夏日尾巴的黏腻。香樟树依旧苍翠,只是风里开始夹杂着干燥的落叶气息。
宁晚的生活,也像这季节的转换,逐渐找到了自己的节奏。
她不再是最早到图书馆,却总是最后一个离开的那几个之一。巨大的阅览室里,灯火通明如白昼,映照着无数个伏案的背影。她习惯了在这里度过整个白天和大部分夜晚,与那些曾经觉得艰涩的专业书籍死磕,笔记本上渐渐写满了属于自己的理解和疑问。
偶尔,她会抬起头,揉一揉发酸的脖颈,目光掠过窗外沉沉的夜色。会想起江野,想起他此刻是否也坐在A大某间类似的阅览室里,与更深的学问交锋。这种想象并不带来伤感,反而像一种无声的陪伴,让她知道自己并非独行。
与江野的联系,依旧保持着那种简洁而精准的节奏。他们很少闲聊,交流的内容多半围绕着学业。他会解答她遇到的难题,思路清晰,一针见血,如同当年那张写满公式的纸条。有时,他也会不经意地提及自己正在啃读的文献,或是某个让他思考良久的理论。
宁晚渐渐明白,这就是他表达关心的方式——将他最核心的、最擅长的思考与洞察,与她分享。这比任何苍白的安慰都更有力量。
一个周六的清晨,天光未亮,宿舍里一片静谧。宁晚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背上书包准备去图书馆占座。推开宿舍楼大门,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她精神一振。
路过宿舍区门口的信箱时,她习惯性地瞥了一眼。在一堆广告传单和信件中,一个牛皮纸信封安静地躺在属于她们宿舍的格子里,信封上没有贴邮票,只用工整而熟悉的字迹写着她的名字和宿舍号。
宁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取出那个薄薄的信封,指尖能感受到里面纸张的挺括。她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将它小心地放进书包内侧的夹层,然后加快脚步,走向图书馆。
在熟悉的靠窗位置坐下,窗外,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她深吸一口气,才拿出那个信封,小心翼翼地拆开。
里面没有信,只有一张质地很好的白色卡纸。
卡纸上,依旧是那力透纸背的、熟悉的字迹。没有问候,没有落款,只有寥寥数行,是一个简洁到极致的数学模型推导,关于某种随机过程的收敛性。推导的最后,他用红笔圈出了一个关键的不等式,在旁边空白处写了一行小字:
“此条件成立时,概率趋于1。”
宁晚的目光凝固在那行字上。
这不是一道需要她解答的题目。这是一个隐喻,一个只存在于他们之间的、极客式的浪漫。他在用他最熟悉的方式,告诉她一个确定无疑的结论——如同这个数学推导一样,在给定的条件下(他们各自努力,奔赴A大),某个结果(他们的重逢)发生的概率,趋近于必然。
窗外的晨曦一点点漫进来,染亮了桌面,也染亮了这张薄薄的纸。字迹在晨光中显得愈发清晰、笃定。
宁晚看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她微微弯起嘴角,将这张纸仔细地夹进了她正在阅读的那本厚厚的专业书里,紧贴着书签。
她重新拿起笔,摊开笔记本,开始新一天的学习。
心底那片因为陌生和环境而一度有些惶惑的土壤,仿佛被注入了一道坚定而温暖的光。她知道前路仍有坎坷,学业依然繁重,独自在异乡的日子也难免有孤单的时刻。
但那个来自北方的、写在纸间的晨光,以一种沉默而强大的方式,再次为她指明了方向。
秋意渐浓,图书馆里的灯一盏盏亮起,如同星辰落地。
而她的世界,因为这一纸笃定,变得澄澈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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