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夏天,带着熟悉的、潮湿闷热的海风气息,将宁晚重新包裹。离开了大学校园的喧嚣与匆忙,时间仿佛骤然放缓了流速。她回到了自己从小长大的房间,书架上还整齐排列着高中时的课本和习题集,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像上辈子的遗物。
考研初试的成绩尚未公布,未来悬在一种充满希望的未知里。宁晚没有让自己彻底松懈下来。她制定了松散却规律的计划:上午复习专业课,下午阅读江野之前推荐的那些涉及更广泛领域的书籍,傍晚陪父母散步,或者约见还在家乡的高中好友。
日子像溪水般平静流淌。与江野的联系,也顺应了这种夏日的节奏,变得稀疏而自然。他们不再有固定的通话,只是偶尔在微信上分享一些片段——他发来A大夏日葱郁的林荫道,她拍下老家傍晚绯红的晚霞;他提及实验室遇到的技术瓶颈,她吐槽复习时某个总也记不住的理论细节。
对话简短,有时甚至隔天才回复,却没有任何不安或焦躁。他们仿佛都默契地知道,对方正在自己的轨道上稳步运行,无需时刻确认,存在本身即是心安。
一个午后,宁晚在整理书柜时,无意中翻出了一本高三时的物理错题本。牛皮纸的封面已经有些磨损,翻开内页,密密麻麻的字迹映入眼帘,有她自己的,也有……江野的。
那是高三最后冲刺的阶段,她物理电磁学部分总是薄弱,江野便时常拿了她的错题本,直接在原题旁边,用红笔写下更简洁的解题思路,或者标注出容易忽略的关键条件。他的字迹清晰利落,力透纸背,与她自己略显青涩的笔迹交错在一起,构成了那段紧张岁月最真实的注脚。
她一页页翻看着,那些被尘封的细节伴随着纸张特有的气味,汹涌地浮现眼前:午休时教室里安静的光线,他讲题时微蹙的眉头,还有自己听懂后豁然开朗的瞬间……那些以为早已模糊的记忆,原来如此清晰。
指尖拂过一行他写的批注:“注意,场的方向是关键。”旁边还画了一个小小的、极其抽象的矢量箭头。
宁晚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原来,他那种精准点拨的习惯,从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根深蒂固。他不是后来才成为她的指引者,他一直在那里,只是方式随着岁月悄然演变。
她合上错题本,没有将它放回原处,而是轻轻放在了书桌的角落,与那本夹着干花的《经济学原理》并排。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宁晚收到江野发来的一张照片。不是风景,不是文献,而是一张A4纸,上面是手写的、极其复杂的数学推导过程,占据了整页纸,边缘还有一些演算的草稿痕迹。
“遇到个难题,”他的消息紧随其后,“卡了三天。”
宁晚看着那张照片,上面密密麻麻的符号和公式对她而言如同天书。她完全看不懂内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那种专注、挣扎、以及寻求突破的渴望。
他没有向她求助,她也没有能力提供帮助。他只是将这个过程,分享给她看。
宁晚凝视着屏幕上的推导过程,仿佛能透过这些冰冷的符号,看到他坐在A大深夜的实验室或自习室里,眉头紧锁,一遍遍尝试、推翻、再尝试的身影。
她回复不了专业的意见,只能回了一句最简单的话:
“会解开的。”
像是一种无条件的信任,也像是一种跨越领域的、纯粹的精神支持。
他没有再回复。
但第二天清晨,宁晚醒来拿起手机,看到他在凌晨四点多发来的新消息。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是那张写满推导的A4纸,在最后一行,被打上了一个清晰的、表示完结的对勾。
后面跟着两个字:
“通了。”
宁晚看着那个简单的对勾和那两个字,心里仿佛也跟着松了一口气,随即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与他共通的喜悦。她仿佛能听到笔尖落下、难题迎刃而解时,那一声清脆的声响。
她回复了一个笑脸表情。
盛夏的蝉鸣不知疲倦地鼓噪着,阳光炙烤着大地。
宁晚坐在书桌前,继续着她的复习和阅读。
等待结果的日子,因为有了这些无声的分享与遥远的共鸣,并不显得漫长难熬。
她知道,在另一个城市,那个人也正在自己的战场上,与难题搏斗,与时间赛跑。
他们如同两颗在不同的轨道上运行的行星,遵循着自己的节奏,却共享着同一片精神的星空,感受着彼此引力带来的、微妙的牵引。
光阴在书页间静静流淌,带着旧日笔墨的香气,也带着对未来的沉静期许。
盛夏的等待,因为这份遥远的、坚实的懂得,而充满了安宁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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