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生的生活,如同一幅骤然展开的精密星图,每一门课程,每一次研讨,都像是图上一个需要定位和探索的崭新坐标。宁晚很快便感受到了与本科阶段截然不同的压力与节奏。课程不再满足于知识的传授,更强调批判性思维与独立研究能力的培养。教授们在课堂上抛出的,往往是领域内悬而未决的前沿问题,旨在激发思考,而非提供标准答案。
她选修的《高级宏观经济学》由一位以严苛着称的老教授主讲,第一节课便布置了长达二十页的经典文献阅读,并要求提交一份不少于三千字的批判性综述。宁晚抱着厚厚的文献回到宿舍,在台灯下啃读到深夜,只觉得那些曾经觉得清晰的理论模型,在更精深的剖析下,显露出无数未曾留意的缝隙与模糊地带。
她感到一种熟悉的、如同在b大初遇哲学论文时的茫然。但这一次,她没有任由挫败感蔓延。她打开江野给她的那个U盘,在里面找到了这位老教授近期的几篇相关研究笔记。阅读着教授最新的思考脉络,再反观要求阅读的经典文献,她仿佛找到了打通关隘的钥匙,开始尝试着构建自己的分析框架。
这个过程依旧艰难,常常在书桌前枯坐数小时,写不出几行满意的文字。但她不再恐慌。她知道,这是攀登知识高峰的必经之路。偶尔,她会将卡壳的核心问题,通过邮件发给江野。他的回复依旧延迟,依旧精简,有时是一句点破她思维定势的反问,有时是推荐另一篇视角迥异的参考文献。
这种跨越宿舍区与实验室的远程“求助”,成了她适应新环境的稳定锚点。
一个周三的下午,宁晚去听一场关于“机器学习在经济学中的应用”的跨学科学术报告。报告人是一位来自计算机学院的年轻副教授,思路敏捷,语言风趣,将复杂的算法用直观的案例娓娓道来。宁晚坐在能容纳数百人的报告厅里,看着屏幕上那些她并不完全理解的代码和模型,却奇异地被那种用计算思维重新审视经济问题的视角所吸引。
报告结束,她随着人流走出报告厅,心里还萦绕着那种跨界碰撞带来的兴奋感。手机震动,是江野发来的消息:
“报告如何?”
宁晚有些惊讶,他怎么会知道她来听这场报告?她回复:“很有意思,虽然很多技术细节没完全懂。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的回复很快:“感兴趣的话,实验室下周有个小范围的讨论班,主题类似。想来可以。”
没有多余的邀请,只是一个信息的告知和权限的开放。宁晚看着这条消息,心脏微微加速。他的实验室,那个曾经她只能隔着门缝窥见一隅的、充满理性与秩序的世界,此刻向她敞开了参与讨论的大门。
“好。”她回复,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周末,宁晚在图书馆写那篇《高级宏观经济学》的综述。她将自己关在研究室的小隔间里,对着摊开的文献和写满草稿的笔记本,试图将那些散乱的思想碎片编织成一张逻辑紧密的网。窗外天色由明转暗,又由暗转明,她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全身心都投入在那场与抽象概念的搏斗中。
直到周日傍晚,她才终于给论文画上最后一个句号。保存文档,发送给教授邮箱的瞬间,一种巨大的疲惫与满足感同时席卷了她。她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酸胀的双眼,看着窗外A大华灯初上的夜景。
手机屏幕亮起,是江野。这次不是文字,是一张照片。照片拍的是实验室的白板,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推导过程,在角落的位置,画着一个极其简易的、代表收敛的箭头符号。
没有配文。
宁晚看着那张照片,仿佛能透过它,看到他站在白板前,与组员激烈讨论,或者独自沉思的身影。那个箭头符号,像是一个无声的捷报,也像是一种遥远的共鸣——在她奋力完成一篇课程论文的同时,他也在他的战场上,攻克着某个难关。
她将手机贴在胸口,感受着那份跨越空间的、并肩作战的暖意。然后,她拿起背包,走出图书馆。
初春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却让她精神一振。仰望星空,A大的天空似乎比别处更加清澈,星子疏朗,清晰可辨。
她不再觉得自己是这片星海中孤独的航行者。
她有了自己的坐标,也在逐渐熟悉这片星海的运行法则。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在不远处,另一颗星辰也在沿着自己的轨道运行,光芒或许清冷,轨迹或许深奥,却始终与她共享着同一片苍穹,并愿意为她点亮前方那些尚未标注的航路。
回到宿舍,她看到书桌上那幅银杏标本画,在台灯光线下泛着柔和的金色。
她打开电脑,开始预习下周要去他实验室参加讨论班的背景资料。
前路依然浩瀚,挑战只增不减。
但她的内心,却充满了探索的勇气与沉静的力量。
因为这星海虽大,她已不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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