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令营的最后一天，在最后一场小组展示和结业典礼中落下帷幕。宁晚所在的小组拿到了“最佳展示”的评价，手里拿着沉甸甸的结业证书，心里却空落落的。短短几天，A大不再仅仅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或江野所在的地方，它变成了有温度、有气息、承载了她初次触碰前沿学术悸动的真实存在。
傍晚，她和江野在食堂简单吃了晚饭。气氛有些不同于往常，一种淡淡的、离别前的沉寂弥漫在空气中。他们聊着夏令营的见闻，聊着宁晚小组展示的亮点，聊着A大秋季校园里即将变色的银杏大道，唯独没有聊及明天。
直到送她回招待所的路上，月色依旧清朗。
“明天几点的车？”最终还是江野先开了口，声音融在夜风里。
“早上八点十七分。”宁晚回答，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两人又沉默地走了一段。
“b大交流申请的事，”他忽然提起，“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估计要月底。”宁晚摇摇头，随即抬眼看他，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探询，“如果……如果去了，可能要明年夏天才能再来了。”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如果去了b大，意味着他们下一次在A大的“见面”，将推迟整整一年。
江野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侧过头，月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流淌，看不清情绪。
“嗯。”他应了一声，没有说“没关系”，也没有说“我等你”，只是平淡地陈述，“时间安排好就行。”
依旧是那句“时间不是问题”。可宁晚却从这过分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与往常不同的、极细微的紧绷。是她多想了吗？
走到招待所楼下，大厅的光依旧温暖。
“就送到这里吧。”宁晚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他，“这几天，谢谢你。”
谢谢你的邀请，谢谢你的带领，谢谢你让我看到你的世界。
江野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描摹，像是要将这一刻的她刻进脑海里。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了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暗涌。
“路上小心。”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
“嗯。你……也照顾好自己。”宁晚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示意她先进去。
宁晚转身，走向玻璃门。在手触到冰凉门把的瞬间，她几乎要忍不住回头。但她最终没有，只是挺直了背脊，推门而入。
感应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他的身影。
第二天清晨，A大被一层薄薄的晨雾笼罩，空气湿冷。宁晚拖着行李走出招待所，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站在雾霭中的清瘦身影。
他果然来了。
依旧是简单的穿着，肩上背着他那个旧帆布包，像是顺路，又像是专程等候。雾气模糊了他的轮廓，却让那双看向她的眼睛显得格外清晰沉静。
“吃过早饭了？”他走上前，接过她的行李箱。
“在招待所吃过了。”宁晚跟在他身边，两人并肩走向校门外的公交站。
晨雾未散，校园还在沉睡，只有早起的鸟儿在枝头啁啾。一路无话，只有行李箱轮子碾过路面的轱辘声。
公交车上人不多，他们并排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流动的风景被雾气渲染得如同水墨画。宁晚看着窗外，能感觉到身旁江野的存在，像一道稳定的磁场。
到达火车站，时间尚早。候车室里熙熙攘攘，充满了各种离别的气息。
两人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站着。
“回去后，”江野开口，打破了沉默，“那篇预印本，不用急着看完。”
“我知道。”宁晚点头，“我会慢慢看，有不懂的……再问你。”
“嗯。”
广播里开始播报宁晚车次的检票通知。
“我该进去了。”宁晚指了指检票口。
“好。”
她从他手中接过行李箱拉杆，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顿了一下。他的手指冰凉。
“江野，”宁晚抬起头，望着他沉静的眼眸，千言万语在胸口翻涌，最终只化作一句，“保重。”
他也看着她，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翻涌着某种深沉而克制的东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烈。
“嗯。”他应道，声音低沉得几乎融进周围的嘈杂里，“你也是。”
没有拥抱，没有更进一步的言语。
宁晚用力攥紧了拉杆，转身，汇入排队检票的人流。她一次也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牢牢地附着在她的背上，沉甸甸的，带着秋晨雾气的凉意，也带着某种未竟的、滚烫的期待。
直到通过检票口，走到站台下，她才敢停下脚步，微微侧身，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向外望去。
候车室里人影幢幢，那个清瘦的身影依旧站在原地，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攒动的人头，静静地望着她这边方向。雾气似乎散了些，阳光挣扎着透进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
列车缓缓驶入站台，停稳。
宁晚最后望了一眼那个方向，然后深吸一口气，拎起行李，踏上了车厢。
列车开动，加速，将站台和那座浸润了她短暂梦想与悸动的城市远远抛在身后。
她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逐渐清晰的北方秋景，心里没有太多的伤感，反而被一种更加坚实的力量充盈着。
这次离开，不是一个句号。
只是一个逗点。
A大的秋光，实验室的低鸣，他沉静眼眸深处那未曾明说的波澜……所有这些，都已成为她行囊的一部分，成为她继续前行的底气。
她知道，无论明年夏天她身在何方，无论前路还有多少挑战，那个在晨雾中为她送行的人，会一直在那里，如同北极星。
而他们各自需要穿越的时光与山海，都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个节点，以更成熟的姿态，真正地并肩。
列车呼啸，载着秋日的晨光与未完的约定，驶向下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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