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遗迹的灰雾完全散去时，已是黎明时分。
临时营地内，医疗人员忙碌地救治着从核心区救出的平民。大部分人的记忆已经开始恢复，但仍有一部分出现了“记忆缺失”或“记忆错乱”的症状——有人以为自己是古蜀国祭司，有人坚持自己会蛊术，还有人声称见过孟婆。
“根据初步统计，救出的平民共四千八百七十三人。”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疗修士向张玄清汇报，“其中完全恢复的约三千人，轻度记忆混乱的一千五百人，重度混乱需要长期治疗的约三百七十人。另外……有二十三人的记忆完全被归墟格式化，只剩下生物本能，恐怕终身无法恢复了。”
张玄清沉默地点点头。这场胜利的代价，远比表面看起来沉重。
他转身走向营地中央的指挥帐篷。帐篷里，凌霜和炎烈正在处理善后事宜，清和道长则带着龙虎山弟子在营地周围布设新的防护阵法——虽然污染源被清除，但这一带的规则仍然脆弱，需要至少一周的稳定期。
“张天师，你的伤势如何？”凌霜见他进来，抬头问道。她的寒玉剑放在桌上，剑身上还有未完全消散的暗红色污渍——那是墟纹意识的残留。
“无大碍，只是神识消耗过度。”张玄清坐下，取出一枚养神丹服下，“代行者的意识强度很高，如果不是它本身存在逻辑矛盾，恐怕没那么容易击败。”
炎烈递过一份报告:“这是初步的战斗分析。根据‘昆仑镜’的远程监测数据，代行者的实际战力相当于金丹巅峰，但在规则层面的破坏力达到了元婴中期水准。最麻烦的是它的‘规则改写’能力——如果不是张天师提前准备了逻辑锚定符，我们所有人都会在三十秒内被它的规则领域碾碎。”
张玄清翻看报告，目光停留在其中一页。
“它最后说的那句话……”他回忆着意识层面的交锋，“‘第七实验场，编号癸亥-七’，意思是酆都是第七个实验场，而且是‘癸亥’批次编号的第七个？那前面至少还有六个批次，每个批次有多少个实验场？”
帐篷内的气氛骤然凝重。
“如果每个批次有十个实验场……”凌霜的声音很轻，“那归墟已经在至少六十个地方进行了类似的测试。”
“而且这还只是‘第一阶段’。”炎烈补充，“完成度31%，意味着代行者计划还在早期。等完成度达到70%、100%时，降临的会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通讯法阵亮起。
苏半夏的虚影出现在阵中，她的表情比平时更加严肃:“张天师，酆都情况我已收到汇报。现在有一个紧急情况需要你处理。”
“请讲。”
“三小时前，也就是你们在酆都激战的同时，九州大陆另外六个地点同时出现了类似的记忆污染波动。”苏半夏调出地图，上面标出了七个红点——酆都居中，另外六个均匀分布在九州各地，“强度从c+到b-不等，但都呈现‘多文明混合’特征。同盟已经紧急调派力量前往处置。”
张玄清心中一沉。六个地点同时爆发，这绝对不是巧合。
“还有更糟的。”苏半夏继续，“‘昆仑镜’在分析这些事件的时空分布时，发现了一个规律——这七个点，正好构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轮廓。阵法中心在……”
她将地图放大，一个点被标为金色。
“长安？”张玄清瞳孔微缩。
“准确说，是长安城外的‘李唐皇陵’遗址。”苏半夏道，“这是巧合的可能性低于0.3%。我们判断，归墟在以这七个点为阵基，试图在长安区域激活一个超大型的记忆场。目标很可能是……唐朝的文明记忆。”
唐朝！那可是华夏历史上最辉煌的文明之一，如果它的记忆被归墟污染、复制、扭曲……
“长安方面有什么反应？”张玄清问。
“皇朝已经启动最高警戒。”苏半夏道，“李唐皇陵遗址被三万禁军封锁，三位皇室供奉出关坐镇。但他们缺乏应对记忆污染的经验，所以通过同盟向我们求援。”
她顿了顿，说出关键信息:“皇朝方面指名请求‘青玄道人’前往协助。理由是你精通符道，且有过处理冈仁波齐、酆都两次记忆污染事件的经验。”
指名要他？张玄清眉头微皱。皇朝这个势力一直比较独立，虽然名义上加入了同盟，但合作并不紧密。这次主动求援，恐怕不只是因为他的能力。
“你有什么顾虑？”苏半夏看出他的迟疑。
“皇朝内部派系复杂，李唐皇陵又涉及皇室正统性问题。”张玄清道，“我担心被卷入政治漩涡。而且……六个外围污染点同时爆发，长安的求援来得这么‘及时’，这背后可能有问题。”
凌霜忽然开口:“张天师所虑有理。广寒仙宗与皇朝有些往来，据我所知，皇朝内部确实有派系在推动‘重启李唐龙脉’的计划。如果归墟的记忆污染与这个计划产生了某种共鸣……”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清楚。
“所以更要去。”张玄清做出了决定，“如果真有人在利用归墟谋私利，必须阻止。如果是归墟主动设局，也需要破解。”
他看向苏半夏:“回复皇朝，我接受邀请，但有几个条件:第一，我要带自己的团队，包括龙虎山、广寒仙宗、焚天谷的人员。第二，进入皇陵后，我有独立的调查权和行动权。第三，所有发现的信息，必须与同盟共享。”
“这些条件很合理，皇朝应该会接受。”苏半夏点头，“另外，关于符道研究院的事……龙虎山那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揭牌仪式原定五天后，现在是否需要推迟？”
张玄清思考片刻:“不，按原计划进行。而且……把揭牌地点改到长安。”
“什么？”帐篷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既然要去长安处理皇陵事件，不如顺便把符道研究院的成立仪式办了。”张玄清解释道，“一来可以集中各派力量，二来……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对抗归墟不是某个势力的事，而是整个文明的事。”
这个决定很大胆。在皇朝的地盘上，举办由龙虎山主导的符道研究院揭牌仪式，这等于是在宣示同盟的权威。
“皇朝会同意吗？”炎烈担心道。
“他们现在有求于我们。”张玄清淡淡说，“而且，符道研究院对所有势力开放，皇朝也可以派人参与、学习、甚至主导某些研究方向。这是共赢。”
苏半夏的虚影沉默片刻，点头:“好，我会与皇朝交涉。你们什么时候能出发？”
张玄清看向清和道长:“伤员转运和阵法稳定需要多久？”
“最快明天午时。”
“那就明天午时出发。”张玄清道，“另外，请通知龙虎山那边，准备研究院揭牌的所有事宜，人员、资料、设备全部运往长安。还有——”
他想起一件事:“我之前提交的‘薪火学院’方案，也一并带上。如果条件允许，我想在长安先办一个‘试点班’，招收各势力的年轻弟子进行符道基础培训。”
这是要将影响力直接扩展到皇朝腹地。
通讯结束后，帐篷里只剩下张玄清和凌霜、炎烈三人。
“张天师，”凌霜忽然问，“你坚持要去长安，真的只是为了处理污染事件吗？”
张玄清看向她，缓缓道:“凌霜道友，你在意识层面与代行者交锋时，有没有感觉到……除了归墟的意志，还有别的‘东西’在暗中观察？”
凌霜脸色微变:“你也有这种感觉？我以为是我的错觉——在意识战斗最激烈时，好像有第三方的‘视线’扫过战场，很短暂，但确实存在。”
炎烈倒吸一口凉气:“第三方？除了我们和归墟，还有谁有能力介入那种层面的战斗？”
“我不知道。”张玄清摇头，“但那个‘视线’给我的感觉很熟悉……有点像‘昆仑镜’，但又有些不同。而长安，是‘昆仑镜’公司总部所在地。”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酆都之战，可能只是一个开始。
而长安，或许藏着这个时代最大的秘密——关于归墟，关于昆仑镜，关于这场席卷整个文明的战争真相。
帐篷外，天色已大亮。
幸存的平民们开始陆续被转运出山，他们茫然地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不知该如何面对记忆中的那些“幻象”。
张玄清走出帐篷，望着东升的朝阳。
他的手中，那枚破碎的青铜面具微微发烫。面具内侧，除了那行归墟标记，其实还有另一行更隐蔽的文字——那是用几乎看不见的刻痕写成的，只有用特定的角度和光线才能发现。
昨晚，在整理战利品时，他无意中看到了。
上面写的是:
“癸亥-七实验数据已上传。第二阶段，‘龙脉共鸣’测试，准备启动。坐标:长安，李唐皇陵。时间:七日后。”
而现在，距离那个时间，还有六天。
张玄清握紧面具。
无论前方是陷阱还是机遇，长安，他都必须去。
因为那里，可能藏着击败归墟的关键——也可能，是归墟为整个人类文明准备的……最终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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