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成倅的车驾消失在官道尽头,扬起一路轻尘。
成济倚在院门的廊柱下,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队伍,心中既有一丝离别的不舍,更多的是安定与踏实。
兄长此行,亲眼确认了他虽重伤在身,却无性命之忧,更见皇帝恩宠优渥,府中上下井井有条,足以放心返回洛阳主持家中事务。
这份来自亲情的确认,仿佛为成济紧绷的心弦松了绑,让他能够更从容地思考未来。
身体在御医的精心调理和自身的顽强恢复下,一日好过一日。
伤口处新肉生长带来的麻痒,反倒成了生机的证明。
他不再满足于每日只是服药、静养、听属下汇报军务政情。
思绪如同解冻的春水,开始活跃起来,流向更深远的方向。
一些迫在眉睫的短期目标,必须开始规划了。
尤其是在这难得的、被迫静止的养伤期间,正是梳理思绪、构画蓝图的好时机。
他让亲兵在院中梧桐树下设了案几,铺开绢帛,备好笔墨。
每日精神稍佳时,便在此处静坐沉思,将脑海中翻腾的念头一一记录下来。
穿越至今,他已不再是那个仅凭历史知识和一腔热血行事的“异乡人”。
他亲身经历了洛阳政变、潼关血战、邺城孤守,深刻地理解了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尤其是那盘根错节、无处不在的世家力量。
“世家……”成济提笔,在绢帛上重重写下这两个字,墨迹深透纸背。
他回想起自己初来乍到时,若非顶替了“成济”这个本身就属于武将家族的身份,若非机缘巧合立下救驾奇功,一个毫无根基的人,在这个时代想要出头,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足够理智,没有像前世某些小说里的主角那样,妄图白手起家,挑战整个时代的秩序。
那是浪漫的幻想,而现实,是冰冷而坚硬的。
即便是那位以仁德着称的昭烈帝刘备,颠沛流离半生,也须臾不敢忘记高举“汉室宗亲”这面大旗。
没有这层身份的加持,关张不会誓死相随,诸葛不会出山辅佐,他根本无法凝聚起足够的力量。
身份,在这个时代,是通往权力舞台的入场券。
而世家大族,便是掌握着最多入场券的群体。
他们垄断知识,操控舆论,把持地方,其势力经过长期的发展,早已根深蒂固,甚至到了“共天下”般足以与皇权抗衡的地步。
曹魏政权本身,也离不开各大世家大族的支持。
然而,成济清晰地看到,这支持背后潜藏着巨大的危机。
司马氏篡魏,便是世家权力膨胀到极致的恶果。
“绝不能重蹈覆辙。”成济喃喃自语。
皇权必须稳固,国家才能长治久安。而稳固皇权,就必须打破,或者至少是抑制世家对政权和上升渠道的垄断。
一个酝酿已久的念头,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科举。
他知道,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科举制要到隋朝才正式确立,唐朝加以完善。
这是一项划时代的制度,它打破了血缘世袭和世族垄断,使拥有才学的读书人有机会进入统治阶层,“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不再仅仅是梦想。
“是时候让它提前出世了。”成济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虽然接连的战事让他此前无暇深入思考此事,如今,这个构想终于可以提上日程。
他冷静地分析着推行科举可能面临的阻力,可以预见,最大的反对声音必然来自习惯于垄断官位的世家大族。
但是,成济的笔尖在绢帛上轻轻点划,思路逐渐清晰。
阻力,或许不会像想象中那么大,至少在初期。
原因很简单:前提条件不具备。
如今仍是乱世之余,天下并未真正太平。
普通百姓挣扎在温饱线上,连生存都成问题,哪有余力去读书识字?知识的载体,竹简、绢帛甚至是纸,价格昂贵;教育的机会——私塾、经师,几乎全被世家豪族所掌控。
在这个时代,能读书识字、通晓经典的,十有八九本就是世家子弟,或是依附于他们的寒门。
“若此时开科取士,能走进考场的,恐怕十之八九仍是世家之人。”成济自嘲地笑了笑。
这看似换汤不换药,但对于那些顶尖的世家大族而言,他们或许不会强烈反对。
因为这只是将原本依靠“九品中正制”下的门第品评和举荐,换成了一种相对更公平(至少在形式上)的考试。
选来选去,做官的依然是他们圈子里的人,不过是选拔方式的变化而已,甚至一些中小世家,可能会将其视为挑战顶级门阀垄断、提升家族地位的新途径。
“关键在于,将制度确立下来。”
成济深吸一口气,就像播下一颗种子,初期它可能弱小,可能生长的环境并不理想,但只要种子在,等到合适的时机。
天下太平,经济恢复,教育有了一定程度的普及,这颗种子就能破土而出,茁壮成长。
他要做的,就是利用目前皇权威望正隆、自己功勋卓着能施加影响的机会,为后世打开一条哪怕最初非常狭窄、但却实实在在存在的上升通道。
这条通道,将不再是完全依赖于投胎技术和家族背景,而是开始向个人的学识和能力倾斜。
“那么,具体该如何做呢?”成济陷入了更深的思考。
他不能简单照搬隋唐的科举制度,必须结合当下的实际情况,设计一个具有可行性的初期方案。
他回想起前世所学的历史知识,结合这段时间对魏国制度的了解,开始在绢帛上勾勒雏形:
首先,定位与科目。
初期不宜过难过多,可先设“明经”与“策论”两科。
明经考察对儒家经典的精熟程度,这是世家子弟的强项,能减少阻力;策论则考察对时政的见解和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这可以一定程度上选拔出真正有才干的人,而非仅仅会死记硬背的庸才。
其次,参考资格。
为了避免一开始就引发巨大反弹,可以参考汉代“察举”制的某些形式,规定由地方郡守按一定名额推荐“品行端正、通晓文书”者参加考试。
这实际上是将部分选拔权仍留给了地方世家,是一种妥协和过渡。
再次,及第待遇。
考中者,初期不宜立刻授予高官显职,可先陪伴皇帝左右,负责文书起草、顾问应对,既显荣宠,又能让他们熟悉政务,之后再根据表现外放或升迁。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皇帝的支持与制度保障。
必须说服曹髦,让他认识到此举对于巩固皇权、选拔真才、抑制世家长远危害的重要性。
同时,需要以朝廷律令的形式将考试的时间、科目、流程固定下来,使其不因人事变动而废弛,形成定制。
成济知道,这条路注定漫长而艰难,必然会遇到各种预料之中和预料之外的阻碍。
但他更知道,这是打破阶层固化、为国家注入新鲜血液、确保长治久安的必由之路。
他提起笔,蘸饱了墨,在绢帛上郑重地写下标题:“请开科举以广贤路疏”。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在墨迹未干的绢帛上,斑驳陆离,仿佛预示着这条改革之路的光明与坎坷。
成济的目光越过庭院的高墙,投向遥远的洛阳方向。
他深知,待他伤愈返京之日,呈给皇帝的,将不只是这份奏疏,更是一个关乎帝国未来数百年前途的命运之策。
而他,这个意外的来客,将亲手为这个时代,撬动第一块变革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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