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深处,大殿内灯火通明。
曹髦端坐御案之后,手中紧握着一份奏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的目光在绢帛上来回扫视,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惊叹。
“这个成济...”曹髦抬起头,看向侍立一旁的王经。
“朕原以为他只是一员虎将,没想到竟有如此经天纬地之才!”
王经躬身问道:“陛下,不知成将军所奏何事,让陛下如此感慨?”
曹髦将奏折递给王经:“你自己看吧。成济竟要朕废除九品中正制,改行什么...科举取士。”
“科举?”王经接过奏折,刚看了几行便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简直是...”
“简直是惊世骇俗,对不对?”曹冕站起身,在殿内踱步。
“可细细想来,其中深意,令人拍案叫绝!”
就在这时,内侍来报:“陛下,成济将军已在殿外候旨。”
“快宣!”
成济一身朝服步入殿内,行礼后静立一旁。
“成卿,”曹髦终于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举起那份奏折,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异。
“这份奏疏,朕反复看了三遍。你…你提议废黜九品中正,改行…‘科举取士’?” 他甚至需要重复一下这个陌生的词汇,以确保自己没有理解错。
“回陛下,正是。”成济躬身行礼,声音平稳而清晰,仿佛提出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建议,而非足以颠覆数百年来选官根基的惊雷。
王经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语气急促:“成将军!你可知九品中正制乃陈群所定,施行多年,关乎天下士人之心,关乎朝堂安稳!岂可轻言废立?况且…此等制度设计,缜密周详,非深谙政体、文教者不能为,你…”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意思很明显。
你一个以军功显赫的武将,如何能懂得并设计出如此复杂的文官选拔制度?
曹髦也微微颔首,看向成济的目光充满了探究:“王爱卿所言,亦是朕之所惑。成卿,奏疏之上,虽已陈述大略,然兹事体大,朕与王公皆想听你详细分说。这‘科举制’,究竟如何运作?其利在何处?其弊又如何规避?尤其是…它当真能强于延续至今的九品中正吗?” 他将奏折轻轻放下,身体微微前倾,显示出极大的兴趣和重视。
成济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系统地阐述他那来自千年后的知识积淀与对当下时局的洞察相结合的构想。
“陛下,王大人,”他先向二人致意,然后不疾不徐地说道。
“现行的九品中正制,其核心在于‘察举’与‘品评’。由各地中正官负责考察、评定本地士人的家世、德行、才能,定为九品,作为授官依据。此法初衷或好,然施行日久,其弊已深。”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皇帝和王经的反应,见二人都在凝神倾听,便继续道:“其弊之一,在于‘专’。选官之权,操于中正一人或数人之手。其所察是否公允?所举是否得人?全凭中正官个人品识。若中正贤明,或可得才;若中正徇私,则必然劣币驱逐良币,贤才埋没,庸碌者上位。朝廷无法有效监管,更无法确保所选之人,其才其德,真能与所授官职相匹配。”
“而科举制则不然!”成济话锋一转,声音也略微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科举之核心,在于‘考’!在于‘试’!它打破了个别人的垄断,将选官之权,收归于朝廷,收归于陛下!”
他详细描绘了蓝图:“具体而言,可设想为三级考试。第一级,为‘县试’,于各县城举行,由朝廷派遣学官或指定当地德高望重之大儒主考,题目由朝廷统一颁布或划定范围。全县士子,无论出身,皆可报名应试。通过者,称为‘生员’,或可享些许优待,并获得参加下一级考试的资格。”
“第二级,为‘郡试’,在各郡治或州治举行。由朝廷委派更高级别的官员与大儒共同主持,题目更难,范围更广。从各县汇聚而来的生员再次同场竞技,优胜劣汰。通过此试者,可称为‘举人’,其才学已得认可,具备了出任地方基层官吏的资格,可由朝廷量才授官。”
“第三级,也是最高级别,”成济的目光投向曹髦,带着一种引导性的光芒。
“则为‘会试’,集中所有通过郡试的举人,汇聚于帝都洛阳。由陛下亲自遴选朝中重臣、大儒组成考官,出题、监考、阅卷。此番选拔出的,便是天下英才之精华。根据考试成绩,划分‘进士’等级。排名越高,授予的官职起点便越高,可直入中枢各署衙,或外放为县令、郡丞等要职!”
这一套清晰、层级分明且看似公平的选拔体系,让曹髦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寒窗苦读的学子,通过自己的努力,沿着这条阶梯一步步登上朝堂,而他们的晋升之权,最终牢牢掌握在自己这个皇帝手中。
王经也是听得目眩神迷,但他毕竟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臣,瞬间便抓住了最关键的问题。
他沉吟着,语气沉重地提出了那个无法回避的障碍:“将军此策,构思精妙,若能施行,选官之权确实可归于上,亦显公平。然……老夫所虑者,在于天下世家!九品中正制运行至今,选官之权实则由各地中正把控,而中正之职,多由世家大族把持。此法已是他们维系家族权势、垄断清要官职的根基。如今若行科举,等于掘其根基,他们岂能坐视?届时群起反对,朝局动荡,恐非国家之福啊!”
这正是问题的核心,也是曹髦虽然心动却依旧犹豫的关键。
成济面对王经这尖锐的一问,非但没有慌乱,反而露出了一丝成竹在胸的微笑。
他先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王经的担忧,随即抛出了一个让曹髦和王经都愣住的观点。
“王大人所虑,深谋远虑,切中要害。然而,”他话锋一转。
“在下请问陛下与王大人,如今天下纷扰,战乱频仍,百姓流离,食不果腹者十有八九。在此等境况下,能有机会安心读书、识文断字者,十之八九,恐怕还是出自世家大族及其旁支吧?”
曹髦和王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是不争的事实。
“既然如此,”成济双手一摊,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
“那么,即便我们推行科举,在最开始的几年,甚至十几年里,有财力、有余力、有藏书、有家学渊源去备考、去逐级应试并最终胜出的,大概率不还是那些世家子弟吗?这与现行制度下,由中正官举荐世家子弟入仕,在结果上,有何不同?”
此言一出,曹髦和王经都怔住了。
他们顺着成济的思路一想,确实如此。
科举初期,不过是把世家内部的“推荐”变成了“考试”,本质上仍然是世家子弟占据官场。
那些寒门,连参与竞争的资格都寥寥无几。
“我们此刻推行科举,其真正目的,并非立时就能选拔大量寒门俊杰,”成济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深远的谋划。
“而是要完成两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其一,确立制度!将此‘科举取士’之法,以朝廷律令、祖宗成法的形式确定下来,深入人心。让天下人,从世家到平民,都逐渐接受并认可‘想做官,需考试’这一新的规则。此为‘立矩’!”
“其二,”他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在于分化与制衡!科举考试,重的是个人才华与临场发挥。试想,若他日,颍川陈氏之旁支子弟,在洛阳会试中,名次高过了弘农杨氏的嫡系子弟;或者,一个次等世家的子弟,力压了顶级门阀的才子……那些心高气傲的顶级门阀会作何感想?那些在家族内部受压制的旁系,又会生出何等心思?”
他微微冷笑:“久而久之,世家与世家之间,为了科举排名、为了那‘进士及第’的荣耀,会形成竞争甚至对立;世家内部,主家与旁系之间,也会因科举成绩而产生裂痕。他们便难以再像铁板一块般联合起来,共同对抗朝廷。此为其二,可谓‘破势’!”
最后,成济看向曹髦,抛出了最具有诱惑力的一环:“而且,陛下,这最高级别的会试之后,还可再设一关,名为‘殿试’!由陛下您,在皇宫正殿,亲自出题考校这些已然脱颖而出的进士们!或问经义,或询时策。最终名次,由陛下钦定!届时,这些天下英才,无论他们出身何族,在他们的履历上,都将铭刻上最关键的一笔——‘天子门生’!他们的荣耀,是陛下赐予;他们的前程,系于陛下一身。他们感念的,将是陛下的知遇之恩!假以时日,陛下手中,便多了一股只忠于您、由您亲手选拔培植的力量,用以平衡乃至取代那些尾大不掉的世家势力!”
“至于寒门子弟,”成济展望未来。
“待陛下扫平寰宇,天下安定,与民休息,百姓富足。届时,必有寒门之家,能积攒些许资财,供子弟读书。他们便能凭借科举这条相对公平的路径,跃登龙门!那时,寒门与世家在朝堂上分庭抗礼之势自成,皇上居中统御,方为长治久安之道!”
一番长篇大论,层层递进,逻辑缜密,既有对现实清醒的认识,又有对未来的深远布局。
曹髦听得心潮澎湃,脸上已难掩激动之色。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能够从根本上强化皇权、打破世家垄断、为国家注入新鲜血液的康庄大道。
王经也是抚须沉思,眼中虽然仍有忧虑,但已多了许多赞赏与惊叹。
成济此策,绝非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的治国良方。
然而,王经的担忧并未完全消除,他叹道:“将军深谋远虑,老夫佩服。然则,即便如将军所言,初期仍是世家得益,但‘考试’本身,就是对世家‘品评推荐’特权的一种剥夺和挑战。他们中的有识之士,必能看出其中长远之害。若要推行,势必面临巨大阻力。如何说服他们?尤其是那些盘根错节的河北、汝颍大族?”
这正是最棘手的一步,理论再完美,无法落地便是空谈。
就在曹髦也为此蹙眉之时,成济却再次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他整了整衣冠,向着曹髦深深一揖,语气坚定而沉着:
“陛下,王大人所虑极是。此事确需有人去斡旋,去游说。若陛下信得过,微臣不才,愿亲往各家,陈说利害,说服他们同意试行此制!”
“什么?”曹髦和王经几乎是同时失声。
曹髦愕然地看着成济:“成卿,你…你乃国之柱石,统兵大将,这…这游说世家,与那些老于世故的族老们周旋辩驳,非你所长啊!此等事务,是否应遣一能言善辩、深谙世家心理的文臣前去更为稳妥?”
在王经看来,成济虽然提出了精妙的制度,但其骨子里仍是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行事果决甚至有些桀骜的武将。
让他去和那些讲究礼仪、言辞机锋、绵里藏针的世家耆老们打交道,简直如同让猛虎去绣花,不仅难以成功,恐怕还会因言语冲撞而适得其反,激化矛盾。
成济自然明白他们的顾虑,但他脸上却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这笑容中,不仅有着武将的坚毅,更透出一种洞察世情的睿智。
“陛下,王大人,请放心。”他平静地说道。
“微臣并非一味莽撞之辈。在提出此策之前,臣已深思良久。正因臣是武将,是陛下如今最倚重之人,是刚刚击败了司马氏的功臣,由臣出面,反而更能彰显陛下推行此制的决心之坚!那些世家,或许会轻视一文臣的口舌,却不得不慎重考虑一位深得帝心的功臣亲自登门所带来的分量。”
他顿了顿,继续道:“况且,臣亦不会空谈。臣会让他们明白,推行科举,于国有利,于他们各家,在当下也并非全无好处。这其中,自有可商榷、可交易、可妥协之处。臣自有方法,让他们至少愿意坐下来谈,愿意给新制一个试行的机会。”
看着成济那沉稳而充满自信的眼神,听着他条理清晰、把握关键的分析,曹髦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豪情与信任。
他想起成济自南阙反正以来,所创造的无数奇迹,每一次看似不可能的险境,都被他化险为夷。
“好!”曹髦猛地从御座上站起,目光灼灼。
“既然成卿有此信心与担当,朕便准你所奏!此事,便由你全权负责,统筹推进!王爱卿,”他转向王经。
“你需全力配合成卿,朝中一应协调,由你负责。”
“老臣遵旨!”王经躬身领命,再看向成济时,目光已大为不同。
“微臣,定不负陛下重托!”成济郑重下拜。
皇宫书房的灯火,似乎因这一项可能改变历史走向的重大决策而更加明亮。
一场关乎国本制度变革的序幕,就此拉开。
而成济,这位总是出人意料的穿越者,即将再次踏上新的“战场”,这一次,他的武器不再是刀剑,而是智慧与口才,他的对手,是那些传承了数百年、底蕴深厚的世家门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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