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懒洋洋地洒在鄂南的丘陵地带。
阿哈出麾下的侦骑像猎犬般在林中穿梭,终于带回了让他们异常振奋的消息。
一支庞大的明军辎重队正沿着蜿蜒的官道缓慢行进。
护卫森严,车辆沉重,至少近两千人规模。
“统领大人!”
探马斥候兵滚鞍下马,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肥羊!前所未见的大肥羊啊!光是驮马就有两百多匹,车辆一眼望不到头!”
阿哈出抚摸着下巴上的短髯,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连日来化整为零的破交袭扰,虽颇有斩获,但每次不过是些零散车队的小打小闹。
有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让他觉得,实在杀的不过瘾。
副统领兀勒克却皱紧了眉头,脸上的刀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大人,明狗突然摆出这么一大块肥肉,未免太过蹊跷。末将总觉得…这会不会是一个诱饵?”
阿哈出炽热的目光稍稍冷却。
有道理...明军狡诈,这倒是有可能的!还得需要再探再报!
随即,他派出了经验最丰富的探子,从不同角度反复侦察。
又过了几个时辰。
探马回报:
明军队列中确实有士卒步履蹒跚,车辆沉重,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闻到了腌肉的咸腥味。
最重要的是,另一名老练的探马带回了关键情报:
“大人,他们打的旗号是后勤营,就是前几天被咱们击溃的那支明军辎重队!“
“他们的士卒还在抱怨说他们的邓军门催得急,要赶在后日前把物资送到通山县。”
“后勤营”三个字像是一剂强心针,彻底打散了阿哈出最后的疑虑。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兀勒克,你太谨慎了!这群人肯定是前几天被我们打怕了,所以今天多叫了些人多来壮胆!”
“不过他们即使人数再多,也不够我们杀的!”
阿哈出终于下了决心,脸上露出狞笑。
“传令,把所有能上阵的儿郎都集结起来!今日就要叫南蛮子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八旗铁骑!”
八百余骑很快在黑旗下汇聚,铁蹄焦躁地刨着地面。
阿哈出简单训话,许诺着金银和奴隶,引得这群嗜血的战士发出阵阵低吼。
随后,这群骑兵就如同群狼一般,紧盯着那群猎物,寻找着最合适的突进时机。
当那一大群辎重队伍,慢慢进入了金鸡山的山谷中时候。
山谷开阔,很合适骑兵冲杀。
阿哈出顿时觉得,时机到了,他马上下令开始冲锋。
八百骑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山岗后倾泻而下,直扑谷底那蜿蜒的长队。
大地在马蹄下震颤,声势骇人。
然而,就在前锋即将冲入百步之内时,异变突生!
那些原本看起来惊慌失措的明军辎重兵,突然敏捷地闪到车辆之后。
队伍最尾方向的十几辆大车被迅速推开,摆排成横字一排。
随后被猛地掀开油布,露出的根本不是粮包!
而是一排黑沉沉的邓名改良过后佛朗机炮和虎蹲炮!
明军原来似乎早有准备。
马上就有军士下令点火。
“轰!!轰!轰!!”
而此时清军最前方骑兵才刚刚冲到了六十步内,他们正准备拉弓。
在震耳欲聋的爆鸣声中,致命的铅弹雨泼洒而来!
冲在最前面的清军马兵瞬间遭了殃。
而他们这群骑兵大部分本来就是轻装简行,专门为偷袭粮草辎重而来。
根本不是为了打硬仗,自然根本没有身穿多重甲,仅仅只是皮甲。
一颗铅弹迎面击中一名骑兵的面门,他的整个后脑勺顿时炸开!
红白之物溅了身后同伴一身。
另一匹战马的胸膛被轰开一个大洞,内脏和鲜血喷涌而出。
马匹哀鸣着向前跪倒,将背上的骑士狠狠摔出数丈远。
正在前面冲锋的阿哈出,只觉得座下爱驹猛地一沉。
接着一股巨力撞在胸腹之间,整个人被掀飞出去。
世界在他耳边变得寂静无声,只有嗡嗡的耳鸣和胸腔里火辣辣的痛楚。
而后明军火铳齐射的声音连绵不绝,铅弹如暴雨般倾泻。
一个清兵的手臂被直接打断,只剩一点皮肉连着,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断肢,发出凄厉的惨叫。
另一个清兵的脖子被铅弹击中,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鲜血从口中汩汩涌出。
“不好!中计了!退!快退!”
兀勒克的嘶吼声终于穿透耳鸣。
这位老将临危不乱,一边指挥亲兵用骑弓还击压制两侧冒头的明军火铳手。
一边收拢惊慌失措的后队。
带队的明军将领名叫唐天宇。
他大声怒吼着:“为乡亲们报仇!”
这怒吼中饱含着血海深仇。
唐天宇乃河南信阳人,出身贫寒,年少时虽胸怀大志,却因家徒四壁而无力攻读。
后得天眷顾,得遇一位赏识他的乡贤,不仅出资助他读书,更延请名师教其习武。
他亲历过鞑虏蹂躏的惨状,最终毅然投笔从戎抗清。
这群明军骑兵如两把锋利的弯刀,以极快的速度划过战场两翼。
这支骑兵,也是邓名倾注心血已久的成果。
自从决定组建骑兵营以来,邓名便将累次战斗中所缴获的战马。
积攒下来,如同燕子筑巢,聚沙成塔。
他委任唐天宇为统领,初始只有四百人。
但是在那段艰苦的初创时期,唐天宇和邓名的对于骑兵营的督练极严。
无论风雨,校场之上总见人马协同、刻苦操演的身影。
此时徐大牛也骑着一头矮脚马,手中紧握长刀,跟在骑兵后面冲锋。
他当然会骑马,也宰杀过村里的牛羊,加上人如其名。
有些蛮力,于是很快就被选拔为骑兵替补兵。
此刻还是他自告奋勇的第一次冲上战场。
他满脑子想的只是为当天死去的乡亲复仇。
混战中,徐大牛与一名落单的鞑子兵迎面撞上。
那鞑子兵满脸血污,眼中闪着凶光,手中顺刀直劈徐大牛面门。
徐大牛第一次和真鞑子对垒,有些慌张,他连忙举刀格挡,两刀相击,震得他虎口发麻。
清兵顺势一脚踹在徐大牛的马腹上,矮脚马受惊嘶鸣,险些将徐大牛掀下马背。
两人在混乱的战场上缠斗在一起。
清兵刀法狠辣,每一刀都似乎力大如牛,徐大牛只能勉力招架,没两下,臂膀上已被划开一道血口。
随着胳膊开始流血,他此时血性了上来了,肾上腺素开始飙升,已经不顾得伤势了。
举着长刀乱砍,但是毫无章法,轻松被那个鞑子兵挡格住和躲闪掉。
那鞑子兵定睛一看,一开始没注意。
此人面相粗犷,长得有些虎背熊腰,一开始以为这人是个猛将来着。
没想到竟然是一个新兵!
只会乱挥乱砍。
他露出狰狞一笑,随即猛然挥出长刀。
就在这鞑子兵再次举刀劈来时,刚好徐大牛的矮脚马坐骑。
突然被地下的一具尸体绊倒,让他整个人都摔下马来。
这鞑子兵见状大喜,立刻跃下马背!
举刀再次向倒在地上的徐大牛扑来。
想要结果这个倒霉的新兵。
危急关头,徐大牛刚好摸到地上一柄掉落的腰刀,顺势向上一捅。
扑来的清兵收势不及,腰刀直接没入他的腹部。
清兵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手中的长刀落地。
徐大牛趁机翻身而起,抽出腰刀,想象着这几天的挥刀训练。
另外上刻骨的仇恨,他用尽全身力气一挥,清兵的首级应声而落。
鲜血从颈腔中喷涌而出,溅了徐大牛一身。
他一时也呆立当场:“终于...我也能杀敌了?”
后面紧跟而来的一名明军士兵顿时有些目瞪口呆。
他心想:
“这人前两天不是还在训练营训练吗。怎么今天就能杀鞑子了?”
-
“不要乱!巴牙喇跟我来!”
阿哈出被亲兵扶上战马,强忍剧痛,拔出顺刀怒吼。
数十名最精锐的巴牙喇迅速向他靠拢,组成一个锋矢阵型,反而向着明军骑兵发起了反冲锋!
真正的精锐在这一刻展现了可怕的战斗力。
这些巴牙喇骑兵如同铁锤般砸入明军骑兵队列,马刀挥舞间,不断有明军骑兵惨叫着落马。
即使哪怕是轻装简行,这队最精锐骑兵也会身披多重护甲,并不会像其他普通马兵一样只穿皮甲。
徐大牛刚站起身,就被一名巴牙喇的重矛矛尖扫中胸口。
幸好身穿着护甲,伤口不深,但仍觉得气血翻涌,伤口火辣辣地疼,而后被后面的同伴及时救下。
这波凶狠的反冲击暂时稳住了阵脚,但也让清军彻底陷入了重围。
“统领大人!不能恋战!”
兀勒克大吼,他注意到更多明军正在两翼合拢。
“向东北边突围!”
阿哈出终于认清形势,指着兵力相对薄弱的一侧下令。
残存的清军开始向东北侧丘陵地突围,明军的火铳和弓箭紧追不舍。
不断有清军连人带马被射倒,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个清兵后背连中三箭,扑倒在地,很快就被后续奔逃的战马踩成肉泥。
更可怕的是,明军居然早在他们的撤退路线上布下了无数陷阱:
突然弹起的绊马索将奔驰的战马狠狠放倒;
洒满铁蒺藜的路上不断传来战马痛苦的嘶鸣;
甚至还有伪装巧妙的陷马坑,连人带马跌进去就是骨断筋折。
阿哈出在亲兵的死战护卫下,终于冲上一处缓坡。
他回头望去,只见金鸡山谷地已然成了修罗场,黑烟滚滚,尸横遍野。
断肢残骸随处可见,鲜血染红了泥土。
他带来的八百余骑,能跟着逃出来的不足百人,而且个个带伤。
而且他的重甲精锐巴牙喇骑兵人数也少了一半以上。
让他好一阵肉痛不已。
“他娘的…明狗果然奸诈,好狠的算计…”
阿哈出吐出一口血沫,眼中尽是骇然与不甘。
这一败,不仅折损了大量宝贵的精锐,更让他彻底失去了战场主动权。
-
邓名反复观看着刚刚呈上的战报。
唇角终于扬起了如释重负。
多日筹谋,几番推演,终在此刻得偿所愿。
他缓缓踱至地图前,目光锐利。
“金鸡山…”
他低声沉吟,指尖重重地点在图上那一处山隘。
“阿哈出果然来了,也果然败了。”
事实上,他为这支真鞑子骑兵准备下的,远不止金鸡山这一处陷阱。
若阿哈出侥幸识破此局,或战力强横得以突围,前方约十里处的仙人墩。
他还埋伏下了另一支精锐和更多伪装巧妙的毁车、陷坑,定要叫这支骑兵有来无回。
如今,后手虽已无用,却更显此计之周密。
他放下战报,胸中块垒尽去,长舒一口积压已久的浊气。
金鸡山下,不仅歼灭了阿哈出麾下最精锐的巴牙喇和旗丁马兵。
阳新县及九江方面的鞑子,失去了赖以横行的机动优势荡。
短时间内,鞑子应该抽调不了多少鞑子真骑到这边战场了。
后方粮草辎重威胁大减,前方道路豁然开朗。
“传令诸军,”
邓名的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即刻整备兵马,清点缴获,抚恤伤亡。”
-
白天的校场上人声鼎沸。
各营将领正在清点战利品。
禀军门,此战共缴获完好战马五百余匹,军械粮草无数。
邓名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校场上那些缴获的蒙古战马。
这些来自草原的良驹虽然性子暴烈,但确实是难得的坐骑。
将先前几场战斗中缴获的马匹一并清点。
他顿了顿,继续吩咐:
传令各营,凡有骑术基础的士卒,皆可报名应选骑兵。
命令一出,各营顿时沸腾。
不到半日,就有近千名士卒前来应选。
这些士兵中,有的是原官军骑兵出身。
有的是边镇长大的子弟,还有不少是猎户出身,都具备一定的骑术基础。
邓名亲自在校场观看选拔。
只见应征的士兵们轮流试骑。
有的动作娴熟,在马背上如履平地。
有的虽然生疏,但也能勉强驾驭。
这时,邓名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新兵队列中认真训练。
那人身材魁梧,动作略显生涩却十分专注。
正是前不久还是普通村民,因为粮草被劫了,哭闹着要参军的徐大牛。
那不是徐大牛吗?
邓名微微讶异。
这才几日,已经在新兵队里训练了?
唐天宇顺着邓名的目光望去,笑道:
军门好眼力。这徐大牛虽然从军不久,但在前几战中表现勇猛,亲手斩获几个鞑子。”
“更难得的是他天生神力,在马背上稳如磐石,末将便破格提拔他做了哨长。
邓名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徐大牛训练。
只见他全神贯注地练习控马,额头上满是汗水,显然十分投入。
叫他过来。
徐大牛得令,急忙从马背上跳下,快步跑来,单膝跪地:
标下徐大牛,参见军门!
邓名含笑打量着他:
起来说话。记得前几天,你还只是一个普通村民,如今已是哨长了,感觉如何?
徐大牛站起身,黝黑的脸上透着兴奋与紧张:
回军门,标下...标下就像在做梦。以前俺只晓得在村里种田,偶尔打下猎。”
“其实那天,也只想着帮乡亲们找鞑子复仇。眼下不但当了兵,还...还当了官。
听说你在马上很稳?
是,标下从小在山里跑惯了,骑马倒也难不倒。
唐天宇在一旁补充道:
这徐大牛确实是个可造之材,就是识字不多,现在白日训练,晚上还要跟着文书认字。
邓名赞许地点头:
很好。战场上的勇武固然重要,但为将者更要懂得谋略。你既要练好武艺,也要读些兵书。
标下明白!
徐大牛激动地应道,定不负军门期望!
望着徐大牛匆匆跑回训练队列的身影,邓名对唐天宇道:
好好栽培此人。乱世之中,正是这等质朴勇武之辈最是可贵。
末将明白。
唐天宇郑重应道。
已安排老兵专门指导他更多的马战技巧。
邓名对身旁的骑兵营统领唐天宇说道:
将这些合格的士卒编入骑兵营,由老骑兵带着训练。
唐天宇抱拳应道:
末将明白。这些新兵虽然有些骑术底子,但要成军还需时日操练。
邓名微微颔首:
你且说说,这些新兵资质如何?
唐天宇望向校场上正在试骑的士卒,沉吟道:
禀军门,其中约有两成是老兵,骑射娴熟,可立即投入作战。”
“余下多是猎户出身,驭马尚可,但马上厮杀还需磨练。
既如此,
邓名目光深远。
那些老兵可充任队正、哨长,以老带新。猎户子弟最是机敏,假以时日必成精锐。
军门明鉴。
唐天宇点头称是。
末将定当严格操练,尽快让这支骑兵形成战力。
经过严格筛选,最终选出了五百名合格者。
加上原有的四百多骑兵,骑兵营的规模一下子扩大到了九百多人。
看着校场上正在整训的新骑兵,邓名心中颇为欣慰。
有了这支骑兵,今后作战的机动性将大大增强。
传令骑兵营,加紧训练。
邓名对唐天宇吩咐道:
务必勤加操练,早日形成战力。记住,骑兵贵在机动,要让他们熟练掌握奔袭、迂回之术。
唐天宇郑重应诺:
末将必当尽心竭力。只是.....新兵虽众,战马却仍显不足,若能再缴获些良驹就更好了。
邓名微微一笑:
放心,没有良马,鞑子自然会送给我们,未来何愁没有战马?你先将现有骑兵整训妥当。
朝阳映照在校场上,新编的骑兵正在老兵的指导下练习骑射。
马蹄声、口令声、弓弦声交织在一起,展现出一派蓬勃气象。
邓名知道,这支骑兵将成为他下一步作战的重要力量。
唐天宇见邓名神色欣慰,又补充道:
请军门放心,末将必让这支骑兵早日能上阵杀敌。
望着徐大牛远去的背影,邓名不禁感慨:
乱世出英雄啊。谁能想到,几天前,这人还是个哭闹着要复仇的山野村民,今日已是骑兵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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