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寒假，所以夏昭谢大把时间都要用来准备校考，而秦肃前段时间在工厂备受赏识，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所以寒假的时候陈墨天天往馄饨馆跑。
有一天，陈墨忽然又接到一个电话，秦肃在外地干活的时候不小心出了一点意外，现在已经在医院了。
陈墨一听哥哥出事，立马出发赶往云城。
真实原因她不敢告诉夏昭谢，只能说自己去云城比赛了。
两人已经有一个月快没见面了。
终于有一天夏昭谢接到了陈墨的消息，说是比赛完了，马上就回北城。
夏昭谢带够了钱，跟夏青一起奔赴那个面包店。
“昭昭，你买这么多吃的完吗？”
夏青看着女儿一个接一个的面包往盘子里放，有点惊讶。
从小到大，夏昭谢物欲极轻，别人小孩有的，她都不要，让夏青省心的同时也有点害怕，生怕夏昭谢被人拐走，所以她在物质方面也从不苛待。
“我一个人肯定吃不完，我给陈墨买的。嘿嘿。”
夏青笑了笑，“陈墨就这么喜欢吃甜的吗？”
夏昭谢信誓旦旦：“真的，她超级喜欢吃甜的，我觉得她最近有点辛苦，打算犒劳她一下。”
夏青知道两个孩子要好，“那我去门口等你。”
“好。”
夏昭谢提了一盘面包，风风火火地去结账。
忽然撞到一个女人，手里的盘子一滑，眼看就要滑到地上。
女人长臂一伸，牢牢地接住了盘子。
“谢谢啊……”
夏昭谢看着好心人，不禁有些发愣，这人长得好眼熟啊。
修身的青色西装，女人化着淡妆，但是气势很足，尤其是黑框眼镜下的一双眼睛，让夏昭谢忍不住一抖。
她好像陈墨啊……
夏昭谢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开始偷偷打量，越看越不对，无论是眉眼，还是薄唇，简直就是放大版的陈墨。
夏昭谢心中感慨，她好像已经见到了三十岁的陈墨。
“呃……你好。”
女人盯着夏昭谢一动不动，“请问你是夏昭谢吗？北城联考状元。”
夏昭谢摸摸头：“啊，是的。”
女人嘴角忽然勾起一个笑容，“你好，我是秦砚的母亲，我叫姜晓君。”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秦砚。”
姜晓君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只看了一眼，夏昭谢就愣在了原地。
是怎么把姜晓君迎进家里的，夏昭谢已经不知道了。
姜晓君先是慰问了一下，随后开门见山地说，想要知道女儿最近过的怎么样？
夏青坐在旁边，脸色铁青。
夏昭谢呆呆地问道：“她……她是陈墨，她不是你的女儿。”
姜晓君点点头：“原来她给自己改名叫陈墨，看来你们还不知道我女儿的真实身份。”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金色的名片，“她叫秦砚，还有个哥哥叫秦肃，整个至臻集团，未来都是他们两个的。”
她说一句就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佐证。
夏昭谢望着名片，只能想到，她联考完，接受采访的那个高档酒店，好像就至臻的。
夏昭谢哑着嗓子，“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抛弃了她，现在又要带她走？”
姜晓君摇摇头：
“不是我们抛弃了她，而是她犯了错，不，应该说我们做父母的没有管教好，三年前，秦砚和秦肃在江城染上了赌博，欠了一笔巨额赌债，我跟她父亲很是生气，就把他们放在了云城，只要他们悔改，承诺用不再赌，我就帮他们还清债务，他们依旧可以回江城。”
姜晓君深吸一口气，像一个生气的母亲：“哼，只不过我没有想到他们两个居然改名换姓逃到了这里，我和她父亲，就这样让他们不待见吗？”
夏昭谢直愣愣地坐在椅子上，“我……阿姨，我给你倒水。”
端着颜料盘几小时不抖的手却连一杯水都拿不稳，洒了一桌子。
夏青眉心皱得更厉害了。
姜晓君看她的眼神带了一丝怜悯，“至于你们俩，我希望可以……可以分手。”
夏昭谢脸色一白，夏青猛然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姜晓君盯着夏昭谢脖子上的那个戒指，没有说话。
夏青喊道：“你把话说清楚！我女儿跟她能有什么关系？”
姜晓君默然一瞬，又拿出来好些照片。
夏青看着两位主角亲吻的照片，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血液直冲大脑，她都站不稳了。
夏昭谢还没从陈墨变秦砚的身份转变过来，又被母亲的反应吓了一跳。
她伸手去扶夏青，却被夏青一把打开。
“我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从小到大，夏昭谢还没有被夏青这样凶过。
委屈漫上心头，夏昭谢吸吸鼻子，无助地坐了回去。
姜晓君又说道：“我希望，你可以跟秦砚分手，但是不要提及我。”
夏昭谢梗着脖子：“我凭什么相信……姜阿姨，我觉得陈……秦砚不会赌博的。”
桌上的照片很多，全是秦砚兄妹的生活照。
她心里本来是坚定的，可是陈墨可疑行迹，还有那个在馄饨小馆见过一面的朋友，明显就是秦肃，是她亲哥哥。
夏昭谢心里冒火，可她还是想听秦砚亲口跟她解释。
姜晓君笑了：
“她赌不赌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看到了他们兄妹俩的适应能力，他们非常有韧性，我会把她带回江城好好培养的，至于婚姻，现在谈婚姻虽然有点早，但是可以先订婚，在北城的一切，就当是一场游戏吧。”
姜晓君从容一笑，“我希望你不要妨碍她，不用告诉她我来了，让她以陈墨的身份高考完吧，就当她的放松吧。”
夏昭谢喉头一哽，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和秦砚的一切，就只是一场放松？
夏青铁青着一张脸，“姜女士，请你跟我进来，我有事情想跟你单独聊聊。”
客厅里只剩夏昭谢一个人的呼吸声。
她看向角落里的那袋面包，鼻尖一阵阵泛酸，是送不出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姜晓君和夏青的谈话结束。
姜晓君从房间里从容地走出，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昭谢想进去问问妈妈，她试探地敲了敲门。
“滚！”
疾言厉色的样子吓退了夏昭谢，她什么都不敢说了。
房里传来各种声音，直到安静下来，直到血腥味钻入鼻尖。
夏昭谢大着胆子去敲门，门口的铁锈味更重，她心里一慌，在顾不得别的，一遍拍门一边喊：“妈！妈你开门，有什么事你……”
门被她拍开了，夏昭谢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血。
母亲倒在血泊之中。
眼泪立刻滑了出来，夏昭谢跪在一旁，一手摁住伤口，强行镇定，“120……120。”
她哭喊着：“妈，我求你，我求你了，别丢下我一个人。”
夏青朦胧地望着她，“你跟你父亲简直一模一样。”
夏昭谢跪倒在原地，泪流满面。
“我错了，我错了，妈。”
几天后，秦砚接到了夏昭谢的电话。
“陈墨，我们在画室见一面。”
“好，昭昭，你……”
话还没说完，她就挂了电话，陈墨也没多想，直接去了画室。
陈墨先到的，夏昭谢后脚就到。
外面下着雨，夏昭一身雨水，卷发虚弱地躺在背上。
陈墨有些惊讶：“昭昭，你怎么不打伞？”
她把人迎进来，开始絮絮叨叨说着云城的事。
“陈墨，我们……分手吧。”
秦砚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夏昭谢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只是不然地眨眨眼，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呢？”
直到夏昭谢重复了第三遍。
她才意识到，她没有开玩笑。
她第一反应是荒谬，荒谬的可笑，还以为是自己去云城太久没回来，：“昭昭，我去云城真的有理由，我……”
夏昭谢轻飘飘地开口：“不关云城的事。”
秦砚心口好像堵了什么，只觉得周遭的空气变得稀薄，有些喘不上气，她僵硬地撑起嘴角，“你在开玩笑对不对？这不好笑，昭昭，你…把这话收回去。”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只是一个月没见，怎么就成这样了？
夏昭谢偏头不看她，“我没胡说，我们分手吧。”
秦砚看着地板，心里的疼痛蔓延到指尖，她轻轻呼吸着：“为什么？”
“我妈妈发现了，她说，想让我接着画画，就…跟你分手。”
秦砚深吸一口气，“你骗我，夏阿姨不会用画画威胁你，如果是这样，那她怎么不来找我？”
她不停地说着，在给自己增加勇气，“不会的，她不会这样的，还有什么原因？你告诉我好不好？昭昭，你有什么问题，我可以解决的，就是……别…不分手，好不好？”
说到最后，秦砚几乎是用气送字。
夏昭谢摇摇头：“你不懂的，你知道为什么我妈妈不能接受吗？因为凛冬。”
秦砚愣住了。
“凛冬的爱人，是个男的，他是个同性恋。”
秦砚一怔，难怪夏阿姨这么厌恶。
秦砚颤颤巍巍地去拉她的手，却被夏昭谢一把打开。
“我要学画画，我不可能放弃美术的，所以我选择放弃你。”
秦砚只感觉脑子里一阵一阵的，晕的她几乎站不住。
她跌坐在椅子上，取下眼镜，两只手直挺挺地撑在腿上。
她喘着粗气，一双眼睛满是血红，直勾勾望着她，“你说什么？”
夏昭谢硬着头皮开口：“我觉得……咱们两个是没有未来的，你看，我们可以随随便便分开一个多月，我…我受不了。”
夏昭谢已经做好了被甩一耳光的准备。
但是什么都没有。
寂静的画室只有秦砚的喘气声，忽然响起一声玻璃的碎裂声。
夏昭谢低头看去，眼镜被她捏碎了，满手血珠。
鲜血，伤口，手。
眼前的场景和另一个场景奇异地重合。
画面在眼前一闪一闪，夏昭谢脑子里自己开启了灰色滤镜，一瞬间，她的眼前一片灰色。
但是转瞬，又正常了。
又过了很久很久。
屋外雨声滴滴答答。
秦砚吸吸鼻子，沙哑地哀求：
“昭昭，夏阿姨一时间不接受，我可以理解，那我们不说分手，我们先做朋友，好不好？你……我们还是好朋友，我…你，你还有文化课考试，我给你讲题……我还可以帮你……”
秦砚的老毛病又犯了，她被抛弃的时候，极度自卑的心理又上来了，跟被爸妈抛弃是一样的。
第一次被抛弃的时候，哥哥还在。
第二次误以为哥哥抛弃自己的时候，出现了夏昭谢。
她像抓救命稻草一样，可是现在夏昭谢也要抽身而去了。
秦砚下意识贡献出自己的价值，希望得到对方的垂怜。
可是夏昭谢厌恶地撇过头：“不用了，我要转学了。”
“就这样吧，陈墨，你……好好的。”
夏昭谢撑着一口气走出画室。
看着沾血的双手，再待一分钟，她也要晕倒了。
陈墨呆坐在凳子上，喃喃道：“假的，你骗我，我才不信。”
望着夏昭谢的背影，熟悉的羊毛卷是那么陌生。
屋外还下着淅淅沥沥的雨，这场雨浇灭了一切。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给她打掩护，让她快吃早饭了。
也不会有人听她讲题然后要拉着她笨拙地再讲一遍。
不会有人拉着她在被窝里偷偷讲述一个大画家的梦。
不会有人给她一面墙一样大的画，事无巨细分享她的生活。
北城的雨温柔细密，浇灭所有火焰，也很残忍，无情地洗刷掉所有痕迹。
不留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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