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再把探头放上去，那吟唱声又出现了，这次更清晰，能听出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在唱“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调子很慢，像是在哭着唱。
“有……有声音你们听见没？”突然，孕妇的老公说话了，他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眼睛瞪得很大，“像是有人在唱歌，女的，就在这房间里……”他的话刚说完，多普勒的吟唱声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胎心音，“咚咚、咚咚”，有力而规律，像是刚才的吟唱从未存在过。
我握着多普勒的手全是汗，勉强挤出个笑：“胎心挺好的，你们别多想，可能是外面的声音传进来了。”可我心里清楚，306在最角落，窗外只有后山，根本没有住户，哪来的歌声？
回到护士站，我把这事跟张姐说了，她一点都不惊讶，只是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今晚去306肯定会遇上。咱们科有个护士叫李梅，你没见过，她有点阴阳眼，之前在306值班，也听见那吟唱声了。”
李梅我确实没见过，听张姐说，她去年就调去门诊了，再也没值过产科夜班。
张姐说，李梅第一次听见吟唱声，是在三年前，那天她值夜班，给306床的孕妇听胎心，突然听见多普勒里传来女声吟唱，吓得她差点把仪器摔了。
后来她跟护士长说，306病房“不干净”，但“是个好的”——不干净是因为有东西在，是好的是因为那东西没害人，只是在唱歌。
“李梅说，她看见过那个唱歌的女人，”张姐的声音压得更低，“就在306的窗户边，穿一身碎花裙，头发很长，背对着她，一直在唱歌，唱的就是那首《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李梅还说，那女人身上有股奶味，像是刚喂过孩子。”
我听得浑身发冷，突然想起之前听老护士说过，三年前306病房住过一个孕妇，怀孕七个月的时候突发大出血，孩子没保住，她自己也因为并发症去世了，听说她生前最喜欢唱《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准备唱给孩子听。
“是那个去世的孕妇？”我问。张姐点点头：“李梅说，应该是她。她没走，一直在306待着，可能是舍不得孩子，也可能是想看看其他孕妇顺利生宝宝。
她从不害人，就是偶尔会在多普勒里唱唱歌，有时候还会帮着安抚哭闹的婴儿——有次婴儿房的孩子哭得厉害，没人哄得住，李梅去306查房回来，孩子突然就安静了，她说看见那个女人站在婴儿房门口，对着孩子笑。”
从那以后，我每次去306病房，都会提前深吸一口气，手里攥着个硬币——我奶奶说硬币能辟邪。
有次我给306床的孕妇听胎心，又听见了那吟唱声，这次我没害怕，反而轻声说：“姐，你别担心，这里的宝宝都会顺利生下来的。”话音刚落，吟唱声就停了，多普勒里传来清晰的胎心音，比之前更有力。
体重秤的事也渐渐有了“规律”——每次有早产儿出生，不管有没有保住，夜班的时候它都会自己响，测出来的体重，刚好是那个早产儿的体重。
有次一个早产儿保住了，体重1.2kg，那天晚上体重秤响了，屏幕上跳的就是1.2kg，机械女声报完“测量完毕”后，还多响了一声“滴”，像是在庆祝。
科室里的护士们渐渐也不害怕了，反而觉得这些“怪事”透着股温柔。体重秤响的时候，我们会对着秤面小声说：“宝宝，别闹啦，好好长身体。”
去306病房听胎心，要是听见吟唱声，就会跟那个女人说说话，告诉她哪个孕妇快生了，哪个宝宝很健康。
李梅偶尔会回产科看看，每次来都会去306病房站一会儿，然后跟我们说：“她还在呢，笑盈盈的，说看见这么多宝宝出生，她很高兴。”
有次她还说，那个女人托她带话，让我们多注意306床的孕妇，说有个孕妇可能会早产——结果没过几天，306床的孕妇真的早产了，因为我们提前有了准备，孩子和大人都平安。
现在我在产科待了快三年，早就不怕那些“怪事”了。夜班的时候，听见体重秤自己响，我会笑着跟它说：“知道啦，你又来测体重啦。”
去306病房听胎心，要是听见吟唱声，就会跟着轻轻哼两句，有时候孕妇也会跟着哼，病房里的气氛暖暖的，一点都不阴森。
上个月，我值夜班，306床的孕妇顺利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宝，七斤二两，哭声特别响亮。
那天晚上，体重秤没响，306病房也没传来吟唱声，李梅刚好来科室办事，说她看见那个穿碎花裙的女人站在306门口，对着婴儿笑，然后慢慢消失了，像是完成了什么心愿。
我想，她大概是放心了吧。看着这么多宝宝平安出生，看着这么多妈妈幸福的笑脸，她终于可以放下心里的牵挂，去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好好听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了。
产科的夜班依旧很长，监护仪的“滴滴”声、婴儿的哭声、孕妇的呼吸声，还有偶尔响起的体重秤提示音、306病房的吟唱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首特别的歌，唱着生命的脆弱与坚强，唱着那些未了的牵挂与温柔。
而我们这些护士，就是这首歌的听众，也是守护者，守着这些新生命，也守着那些藏在黑暗里的温柔“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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