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急诊大厅，消毒水的味道混着夜间特有的沉滞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我扶着老公的胳膊，他弓着身子，右手死死按在右下腹，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每走一步都像在忍受酷刑——阑尾炎化脓引发了腹膜炎，从傍晚开始的疼痛，到现在已经疼得他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坚持住，马上就到了。”我一边帮他擦汗，一边往急诊内科的方向走。夜里的急诊大厅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患者和家属坐在候诊椅上，灯光惨白，照在每个人脸上，都透着股疲惫和焦虑。老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疼得直冒冷汗，我只能半扶半抱地拖着他，心里像被火烧一样着急。
好不容易挂了号，又做了血常规、腹部ct，折腾到凌晨三点多，才终于住进了观察室。观察室里有三张病床，另外两张都空着，只有我们这间亮着灯。护士给老公挂上消炎针，又输了止痛药，他的疼痛才稍微缓解了一点，靠在床头，脸色依旧惨白，眼神却比刚才清明了些。
我拉了把椅子，坐在病床边，想让他好好休息。刚坐下没几分钟，老公突然看着我旁边的空位，皱起眉，像是很困惑：“怎么这么多人啊？大半夜的，这家医院生意也太好了吧？”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观察室里空荡荡的，另外两张病床都铺着干净的白色床单，没有任何人，候诊椅也都空着，连个影子都没有。“哪有人啊？就我们俩啊，你是不是疼糊涂了？”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体温正常。
老公却摇了摇头，眼神依旧盯着我旁边的空位，甚至往左边挪了挪，像是避开了什么东西：“你没看见吗？你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个人，穿灰色外套，还在看手机呢。还有那边，那张空病床旁边，也站着两个人，好像在说话。”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右边的空病床，动作很自然，就像真的有几个人站在那里。
我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冰凉的，顺着脊椎往下淌。观察室里的空调温度不低，可我却觉得浑身发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右边的空病床旁边，空荡荡的，只有白色的窗帘在微风中轻轻晃了晃，哪里有什么人？
“老公，你别吓我，真的没人啊，观察室里就我们俩。”我的声音有点发颤，手里的水杯差点掉在地上。我想起刚才来急诊的路上，护士站的小姑娘闲聊，说这家医院以前是块坟地，后来才建的，夜里经常有“怪事”发生，当时我还觉得是迷信，可现在，老公的样子，让我不得不往坏处想。
老公没再说话，只是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他又往左边挪了挪，像是被挤到了一样，嘴里还小声嘀咕：“别挤啊，这么大地方，不能往那边去吗？”他的手在空中挥了挥，像是在推开什么东西，动作很真实，就像真的有个人站在他身边，碰到了他。
我赶紧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老公，你看着我，观察室里真的没人，你是不是太累了，产生幻觉了？咱们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做手术呢。”我想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不想再提“有人”的事，可心里的恐惧却越来越重，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盯着这个空荡荡的观察室。
老公顺着我的手看过来，眼神慢慢聚焦，他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突然皱起眉，像是很惊讶：“你真的看不见？刚才还有个穿白衣服的老太太，站在你后面，问你几点了，你没听见吗？”
我猛地回头，身后还是空荡荡的，只有白色的墙壁和空调的出风口。观察室里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药液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诡异。我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老公，别再说了，真的没人，你别吓我了……”
老公看着我哭了，才慢慢闭上嘴，没再说话。他靠在床头，眼神又变得有些空洞，时不时往左右两边看一眼，像是在确认什么。我坐在他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敢再看周围，只能盯着输液管，心里默默祈祷天亮。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渐渐亮了起来，晨曦透过窗帘缝照进来，给观察室里带来了一点暖意。护士来查房的时候，老公已经睡着了，脸色也好看了些。我跟护士说了昨晚的事，护士愣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说：“姐，你别害怕，这家医院夜里经常有患者说看见‘人’，尤其是观察室，以前有个老人在这里走了，后来就总有人说看见穿灰色外套的人坐在椅子上，还有穿白衣服的老太太，可能是……是那些没走的‘人’来看病吧。”
我心里一紧，原来老公看见的，不是幻觉，是真的有“人”，只是我看不见而已。护士又说：“不过你别担心，他们不会伤害人的，就是来看看，天亮了就走了。”
那天上午，老公做了阑尾炎手术，很成功。醒来后，他再也没说过看见“人”的事，也不记得昨晚说过的话，只记得自己疼得厉害，其他的都忘了。我没再跟他提过这件事，怕他害怕，也怕自己再想起那个空荡荡却“人满为患”的观察室。
出院后，我再也没去过那家医院。每次想起那个凌晨，想起老公说的“穿灰色外套的人”“穿白衣服的老太太”，我都会觉得后背发凉。我知道，在我们看不见的世界里，可能真的有另一种存在，他们或许还在牵挂着什么，或许还在忍受着病痛，所以才会在夜里，出现在医院的观察室里，像普通患者一样，等待着“治疗”。
而那个凌晨，老公看见的“人”，或许只是想找个地方歇歇，或许只是想看看这个还有温度的世界。他们没有伤害我们，只是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默默存在着，直到天亮，才悄悄离开，回到属于他们的世界。
现在，老公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我们也搬离了原来的小区，离那家医院远远的。可我总忘不了那个凌晨，忘不了观察室里的空椅子，忘不了老公说的那些话。我知道，有些事，或许永远都无法用科学解释，可只要我们心怀敬畏，只要我们珍惜当下的生命，那些“看不见的存在”，也会以他们的方式，守护着我们，让我们在这个充满未知的世界里，平安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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