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湿冷的薄膜,裹在市一院肝胆外科三楼的走廊里。72岁的陈桂兰躺在306床,手背扎着留置针,淡黄色的液体正顺着透明管子,一滴滴融进她青褐色的血管里。她的皮肤已经黄得发暗,像被泡久了的老姜片,连眼白都蒙着一层浑浊的黄,只有说话时牵动的嘴角,还能看出年轻时是个利落的老太太。
“王医生,我这黄疸啥时候能退啊?”陈桂兰的声音有点虚,却还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我家小孙子下周过生日,我还答应给他做红烧肉呢。”
王砚之站在病床边,手里捏着病历夹,指尖泛白。他刚看完陈桂兰的检查报告:胆道结石阻塞了胆管,肝功能指标里胆红素已经飙到了正常上限的五倍,不过心脏彩超和肺功能评估都还不错,没有严重的基础病——按照手术指征,这是个风险可控的腹腔镜手术,只要及时把结石取出来,黄疸很快就能消退,再休养两个月,完全能像以前一样买菜做饭。
可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些话说出口,病房门就被推开了。陈桂兰的大儿子张建军、二女儿张红梅和小儿子张建国挤了进来,三个人的表情像是提前商量好的,都是一副“这事得好好谈谈”的严肃模样。
“王医生,我们想跟你聊聊我妈的病情。”张建军走在最前面,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夹克,肚子把拉链顶得老高,说话时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烟——住院部不让抽烟,他这动作做了一半又收了回去,显得有些烦躁。
王砚之把他们带到走廊尽头的医生办公室,刚坐下,张红梅就先开了口:“王医生,我妈今年都72了,做手术风险太大了吧?我听我邻居说,他爸去年做胆囊手术,下了手术台就没醒过来,最后钱花了不少,人也没留住。”
“就是啊王医生,”张建国紧跟着说,他是做小生意的,说话总带着点算计的口气,“我查了网上说,老年人做肝胆手术,并发症概率特别高,万一术后感染或者大出血,到时候不是更遭罪?”
王砚之耐着性子解释:“阿姨的身体评估结果很好,心脑血管和呼吸系统都能承受手术,而且我们做的是腹腔镜,创口小,恢复快,术后并发症的概率不到5%。如果不做手术,结石一直堵着胆管,胆红素会越来越高,接下来会出现肝衰竭、感染性休克,到时候就真的没救了。”
“可万一呢?”张建军突然提高了声音,“王医生,你敢保证手术一定成功吗?要是手术中出了意外,我们做儿女的,是继续治还是放弃?治吧,花钱不说,我妈还得遭罪;放弃吧,外人该说我们不孝顺了。你说我们难不难?”
王砚之愣了一下。他从医十五年,见过太多家属担心手术风险,可像这样把“难不难”摆在明面上,甚至把“放弃”当作一个选项提前拿出来说的,还是少数。他看着眼前这三个儿女,张建军在工厂上班,一个月挣五千多,要供儿子上大学;张红梅嫁了个生意人,日子过得宽裕些,却总说自己要还房贷;张建国开了家小超市,天天喊着生意不好做——他们嘴里说着“担心母亲遭罪”,可话里话外,都绕不开“钱”和“麻烦”这两个词。
“手术有风险,但不手术的风险更大。”王砚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阿姨现在意识清醒,身体状态也能配合治疗,她自己也想早点好起来,你们有没有问过她的想法?”
这话像是戳中了什么,三个儿女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张红梅才低声说:“我妈年纪大了,脑子有时候不清楚,她哪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我们做儿女的,得替她做决定。”
那天下午,陈桂兰的儿女们在病房里关起门来商量了两个小时。王砚之隔着门,能听到里面隐约的争吵声,有时候声音大了,能听清几句“钱谁出”“术后谁来照顾”的话。等门打开时,张建军走到王砚之面前,语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王医生,我们商量好了,不做手术了,出院。”
王砚之急了:“你们再考虑考虑!阿姨现在的情况,出院之后最多只能撑一两个月,梗阻性黄疸到后期会很痛苦,全身瘙痒、腹痛,最后会肝衰竭死亡——你们这是在放弃她的生命!”
“王医生,话不能这么说。”张红梅皱着眉,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我们这是为了我妈好,不想让她在手术台上遭罪。你看,这是我们签的自动出院同意书,后果我们自己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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