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后的第二天，路回终罕见地没有设置闹钟。
生物钟让她在平日起床的时间点醒来，但身侧均匀的呼吸声和透过窗帘缝隙洒落的、略显慵懒的阳光，让她重新闭上了眼睛。
紧绷了近一个月的神经，如同过度拉伸的皮筋，需要缓慢地回弹。
她侧过身，看着身旁仍在熟睡的曲松十。
卸下了连日来的压力与紧绷，她的睡颜显得格外恬静柔软，嘴唇红润，一只手还搭在她的腰间，是无意识的依赖姿态。
路回终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
直到曲松十的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姐姐？”刚醒的声音带着糯软的鼻音，她下意识地往路回终怀里缩了缩，手臂收紧，“几点了？”
“还早。”路回终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比平日更显温和，“可以再睡会儿。”
曲松十却摇了摇头，仰起脸，眼睛渐渐清明起来，里面漾开真实的、松弛的笑意：“不睡了。我们今天去温泉？”
发布会成功的巨大喜悦和放松感，让她像一只充满电的小太阳，迫不及待想要开始计划中的庆祝。
完全看不出来昨天大哭过一场的模样。
“嗯。”路回终应着，指尖轻轻梳理着她有些凌乱的长发，“下午出发。”
于是曲松十又变成了一直快乐小狗，兴致勃勃地挑选旅行要穿的衣服，以及需要带上的行李。
很可爱。
路回终的眉眼间不自觉地染开了笑意。
预定的温泉度假村位于城市远郊，车程两小时。
路回终亲自开车，曲松十坐在副驾驶，车窗降下一半，带着草木清香的秋风灌入车内，吹动她的发丝。
她跟着车载音乐轻轻哼着歌，时不时指着窗外掠过的景色，兴奋地跟路回终讲她的新奇发现。
路回终都会做出一些简单但不敷衍的回应。
她的驾驶姿态一如既往的稳定专注，但周身的气息是全然放松的。
不需要思考任何一个决策，不需要应对任何突发状况，只需要载着身边这个人，驶向一个明确而悠闲的目的地。
这种感觉，久违而令人舒适。
抵达度假村，办理入住。
独栋的日式庭院，私密的露天风吕蒸腾着袅袅热气，与周围的竹林山石融为一体，静谧得只能听见风声和隐约的鸟鸣。
放下行李，曲松十便迫不及待地拉着路回终去体验温泉。
浸入微烫的泉水瞬间，浑身的毛孔仿佛都舒张开来，积攒了数周的疲惫被一点点从骨头缝里熨帖出来。
曲松十满足地喟叹一声，将整个身体沉入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脸颊很快被蒸得泛红。
路回终靠在池边，温热的水流漫过锁骨，她闭上眼，感受着那份难得的放空。
水汽氤氲，模糊了她的轮廓，柔和了平日里冷硬的线条。
“姐姐，”曲松十像一尾灵活的小鱼，悄无声息地挪到她身边，肩膀轻轻碰着她的手臂，“这里真好。”
“嗯。”路回终没有睁眼，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慵懒的音节。
“等我们以后老了，也找个这样的地方好不好？”曲松十将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歪着头看她，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对遥远未来的憧憬。
路回终缓缓睁开眼，侧头对上她的视线。
水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让她的目光显得比平时更加湿润深邃。
她没有回答这个过于遥远的问题，只是伸出手，拨开黏在曲松十脸颊边的湿发，指尖掠过她微烫的皮肤。
“现在就好。”她说。
不需要承诺太远的将来，珍惜并经营好眼下的每一刻，对她而言，更为实际，也更为重要。
曲松十却从这四个字里，听出了某种沉甸甸的认真。
她笑了起来，伸手捧起一汪温泉水，轻轻淋在路回终光滑的肩头，看着水珠沿着她漂亮的锁骨线条滑落。
“对，现在就好。”她重复着，心满意足。
泡得浑身酥软，两人才从温泉中起身。
穿着舒适的浴衣，在庭院的廊下并排坐下，面前摆着酒店送来的精致茶点和清茶。
远处山峦叠翠，天空澄澈如洗。
曲松十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忽然想起什么，语气随意地提起：“对了，我妈妈后来又给我发信息了。”
路回终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目光落在庭院里的一丛翠竹上，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也没什么，”曲松十抿了口茶，试图让语气显得轻松，“我可以解决好的。”
无非是她那个不争气的继弟郑铮上学的事。
大不了给他们一笔钱，然后……再不相欠。
那些话语像温泉水底细微的砂砾，不至于让人疼痛，却始终存在着，提醒着她与那个家之间，那道无法弥合的、名为“索取”的鸿沟。
路回终转过头，看向她。
曲松十正低头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侧脸在柔和的光线下，带着一丝极力掩饰的、与周遭宁静氛围格格不入的落寞。
她没有追问，也没有给出任何轻飘飘的安慰。
只是将自己面前那碟她记得曲松十说过喜欢的、裹着黄豆粉的糯米团子，轻轻推到了她面前。
一个细微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动作。
曲松十抬起头，看到那碟点心，微微一怔，随即对上路回终平静却洞悉一切的目光。
那目光仿佛在说：不想说，可以不说。我会一直在这里。
她心头的那些砂砾，仿佛瞬间被这无声的温柔包裹、沉淀。
她拿起一个糯米团子，咬了一口，甜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
“好吃。”她笑着说，眼睛弯成了月牙。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动廊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路回终看着重新变得明媚起来的曲松十，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一口。
曲松十不愿意让她知道具体的事，她就不问。她或许无法轻易抹去原生家庭带给曲松十的伤痕，但她可以用无数个这样的当下，为她构筑一个足够坚固、足够温暖的现在。
夜色渐浓，温泉的热气再次蒸腾起来，将小小的庭院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暖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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