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炉的火快要熄灭了,只剩下一缕微弱的红光在暗处闪烁。段逸站在灵田边缘,手掌张开又缓缓握紧,指尖仍有些发麻——那是伤口刚刚愈合时特有的感觉。他低头望去,那颗新生的果实正轻轻浮在泥土之上,外壳透明如水晶,内部隐约可见一个人形轮廓。它没有动用他的魔力,而是自行从大地中汲取能量,悄然生长。
布伦希尔德走了过来,手中拿着炭笔和石板。她瞥了一眼果实,嘴角扬起笑意:“第二批符文工匠已经开始自主发育了。说明系统已经稳定。”
艾莉安娜也悄然走近,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她凝视着那枚果实良久,眉头渐渐皱起:“但它依然按照你设定的模样成长。动作、思维、节奏,全都一模一样。这不是真正的生命。”
布伦希尔德立刻转头看向她:“什么叫不是生命?他们能刻符文,能测魔力,还能协同作业。这就是进步!你说自然生长好,可野草也是长,杂乱无章,有什么意义?”
“我不是反对效率。”艾莉安娜轻声说,“我只是觉得,生命不该被锁进一个固定的模子。你看森林里的树,每一棵都不同。风往哪边吹,枝叶就朝哪边伸展;阳光稀少的地方,它们就长得缓慢而坚韧。这才是活着的东西。”
“可我们需要的是稳定。”布伦希尔德指向工坊的方向,“三十六个符文工匠必须做出完全一致的符文,差一丝都会导致附魔失败。你能靠‘随性生长’达到这种精度吗?”
“那你就能说他们是活的吗?”艾莉安娜反问,“还是只是披着人形的机器?”
两人对视着,谁也不肯退让。
段逸一直沉默。他望着那颗悬浮的果实,又望向工坊里的人们——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刻刀起落如同同一颗心脏在跳动。这样的秩序让他安心,却也让心里泛起一丝空落。
终于,他开口了:“你们说得都对。”
两人同时转向他。
“布伦希尔德说得没错,我们要准,要稳。否则武器一旦出错,战场上就会有人丧命。”他顿了顿,“但艾莉安娜也没错。这些果实现在能自己吸收能量,说明它们不只是执行命令,也在回应环境。这不就是一种生长吗?”
布伦希尔德皱眉:“可这种生长是你设计好的。”
“所有生长都有限制。”段逸平静地说,“种子落在石缝里,只能朝着有土的方向扎根。我们设下的模板,能不能也像根一样,随着需求变化而调整?”
艾莉安娜眼中闪过一丝波动。
段逸继续道:“你说机器太死板,我说自然太混乱。但如果机器能像植物一样适应环境呢?比如水车,靠水流驱动,我们可以让它在雨季慢些转,旱季多抽些水。它不争,也不停。”
布伦希尔德摇头:“那是机关,不是生命。”
“如果它是活的呢?”段逸看着她,“如果我们造的工具,也能感知环境,做出反应,甚至能自我修复?就像蜥蜴断尾后还能再生?”
空气骤然安静。
布伦希尔德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她握着炭笔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对她而言,机械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不容掺杂其他东西。将齿轮与血肉混为一谈,近乎亵渎。
艾莉安娜低声说道:“森林里有种藤蔓,碰到障碍会自动绕行。它没有眼睛,却知道哪里通,哪里堵。如果你能让机器也这样……”
“为什么不行?”段逸接上她的话,“我们做的不该是奴役自然的工具,也不是脱离人间的死物。它可以是一座桥——一头连着火炉,一头连着地底的脉动。”
布伦希尔德猛地抬头:“你是想让机器长出根来?”
“为什么不试试?”段逸走向角落,那里有一台废弃的水车。木轮裂开,支架歪斜,早已无法运转。他轻轻碰了下叶片,发出一声干涩的吱呀。
“它曾经引水,也推动过磨盘。没人管它,它就停在那里。但现在,如果我们加上感应阵,让它能根据水流大小自动调节速度呢?”
艾莉安娜走到水渠边,指尖轻轻掠过水面。水流顺着坡度流淌,在转弯处卷起小小的漩涡。
“渠是人挖的,但水依旧走自己的路。”她说,“它在歌唱,哪怕被分成几股。”
布伦希尔德没动。她盯着那台破旧的水车,忽然蹲下,在地上画了起来。先是轮轴,再是叶片。但她不再画直线,而是在边缘勾勒出类似叶脉的纹路。支架也被改成了弯曲的线条,仿佛树根扎入泥土。
她画得很慢,一笔一划,像是在打破某种根深蒂固的信念。
段逸没有打扰。他倚靠着水车站着,目光扫过灵田、工坊、锻炉。这些都是人造之物,却又依赖地中的能量,随天气流转而变化。符文工匠在成长,系统在运行,宛如一棵树从种子逐渐蔓延成林。
也许真正的力量,并非掌控一切,也不是放任自流。
而是找到中间的那条路。
艾莉安娜走回来,站到他身旁:“你刚才说桥。我现在觉得,我们该做的,是共生体。不是谁压制谁,而是彼此支撑。”
布伦希尔德抬起头,脸上仍有挣扎,语气却已不同:“如果真要做……材料得换。普通铁和秘银撑不住生命的连接。或许要用活性矿,比如地心萤石。”
“我可以提供。”艾莉安娜说,“枯叶藤的纤维也能传递生物信号。”
段逸点头:“第一批先小范围试验。以水车为原型。”
布伦希尔德站起身,拍去膝盖上的尘土。她望着那台旧水车,又看了看地上的图样,声音低了几分:“我从来没想过……机器也能这么活着。”
没有人说话。
风掠过屋顶,吹得一块铁皮轻轻晃动。远处,灵田中的果实微微颤了一下,仿佛在回应什么。
段逸伸手抚过水车的支架。木头粗糙,带着岁月与风雨的痕迹。
布伦希尔德的炭笔仍在移动,悄悄添上新的纹路。
艾莉安娜的手指悬在空中,仿佛能听见地下水流动的声音。
段逸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水车的一片叶片,突然轻轻转动了一下。
喜欢最后一只哥布林,种田建国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最后一只哥布林,种田建国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