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段逸靠在岩壁上，左手还感觉到了凯瑟琳手臂的温度。他没动，但已经进入生命之种的世界。三名幽影斥候躲在谷口外的高坡上，他们看到的画面都传了回来。追兵在山脚扎了营，火把被油布盖着，营地边上正在组装五架轻型投石机，还有人抬着攻城槌往山上走。
他们不是来谈和的。
段逸慢慢抽出手臂，站起来时动作很轻，怕吵醒靠在石头上的凯瑟琳。她闭着眼睛，呼吸比昨晚稳了一些。他没有叫她，直接走向洞里深处。地下库房的入口藏在一堆碎石后面。他搬开石头，拉出铁链，打开了暗门。
里面放着三架弩炮。
这是布伦希尔德设计的重武器，用矮人技术打造，加上符文固定结构，能射破甲箭。本来是等防线建好再用，现在等不了了。
段逸叫醒了五个大地力士。他们一句话不说，走进库房，把弩炮拆成零件扛出来。雨水打在金属上，发出闷响。工兵组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们在山路上铺了一条临时轨道，用藤蔓和木桩固定住。大地力士踩着泥水往前走，每一步都陷进土里，但他们没停，一步步把零件运到预定位置。
阵地在谷口左边的陡坡上，地势高，能看到整个进攻路线。段逸亲自指挥，让工兵把木架钉进岩石缝里，固定底座。雨水让木头打滑，第一次装失败了，底座歪了。他让大家停下，改让林语者唤醒周围的植物根须。两棵老树的根从土里钻出来，缠住支架，硬是把角度拉正了。
同时，他派了两个林语者悄悄靠近敌营。他们趴在地上，手指插进泥土，让植物根须轻轻震动地面。追兵那边有人喊起来，几个士兵跑出帐篷查看，以为山要塌了。注意力被引开了。
幽影斥候也行动了。他们绕到敌人后面，借着闪电看清楚营地布局。主帐在中间，旁边堆着火药箱和箭矢，守卫不多。段逸收到信息，在心里标出三个目标：主帐、火药堆、冲锋队集合的地方。
雨小了一点。
段逸站在阵地后方，举起手。掌心闪了一下绿光，命令通过生命之种传了出去。
第一架弩炮发射。
重箭撕开雨幕，带着尖啸落下，直接穿透主帐顶部。帐篷一下子塌了，里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第二箭就到了。这一箭打中火药箱，轰的一声炸开，火焰冲天，照亮了整个山谷。
第三架弩炮晚了半拍，箭射进冲锋队前面的泥地，爆炸弹头炸起三米宽的泥浪，十几个士兵被掀翻，有人当场断腿。
营地乱了。
有人喊“有埋伏”，有人喊“撤退”，指挥官想整队，但火光和混乱让他喊不出命令。弓箭手慌忙反击，箭全打偏，射进了山坡的树丛。几支侦察小队想摸上来，刚靠近就被路边的陷阱绊倒，滚下了山坡。
段逸没有下令追击。他让所有子体躲好，关掉光源，只留幽影斥候在外面盯着。十分钟过去，敌营火光变弱，有人开始收伤员。一支小队举着旗往后退，另一队拖着攻城槌往密林跑。营地留下二十多具尸体和几辆烧毁的器械。
他们要逃了。
段逸走到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爬上去。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子。下面是一片黑漆漆的山谷，远处营地的火光照出他的影子。他开口说话，声音不大，但通过生命之种放大了，穿过风雨，传到每个角落：
“你们听好了——”
追兵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片土地，不属于任何王国，也不属于猎人和强盗。”
他抬起手指向山谷深处。那里有梯田，有哨塔的灯光，有子体巡逻的身影。
“这里是由果实诞生的生命耕种的家园。你们可以来，但不能带着刀剑。”
说完这话，所有哥布林子体一起举起长矛。他们站在各自的位置上，不喊也不冲，只是把矛插进地面，发出一声低沉的响。那声音像潮水一样涌出来，一层叠一层，变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剩下的追兵终于崩溃了。
有人扔下武器，有人丢掉旗帜，队伍散了，各自往林子里逃。连最后几个还想打的人也转身跑了。山谷外安静下来，只剩雨声和火燃烧的声音。
段逸关掉广播连接，从岩石跳下来。靴子踩进泥水里，肩甲湿透，贴在身上很冷。但他没停，直接走回洞口。
凯瑟琳还靠着岩壁。她没睡，一直看着外面。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段逸走到她身边，蹲下检查她的绷带。带子松了，他重新绑紧，动作很熟。
“你做到了。”她说。
段逸没抬头：“我只是说了该说的话。”
“他们不会再来了。”
“不一定。”他站起来，“但下次来的人会知道代价。”
他看向谷口。三架弩炮还在原地，工兵已经开始捡回残箭。大地力士清理轨道，把坏的木架拖走。一个符文工匠拿着板子，正在测底座的稳固性，准备写改进方案。
段逸连上生命之种，发布新命令：
所有子体回到岗位
弩炮阵地转入轮流警戒
幽影斥候扩大侦查范围到五公里
林语者修复植物网络
数据反馈回来，所有人都在执行。
他回到凯瑟琳身边坐下。两人靠着岩壁，谁都没说话。远处，一盏灯亮在梯田边，是值夜的工兵在记录作物生长。灯光很弱，但在雨夜里特别清楚。
凯瑟琳忽然说：“我想看看绿裔的地方。”
段逸看着她。
“等我好了，我想走一遍你的领地。”
段逸点头：“明天天气好些，我带你去校场。”
“不只是校场。”她看着那点灯光，“我想看他们怎么生活，怎么训练，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段逸沉默了一会儿。
“可以。”他说，“但你要答应我，别碰武器。”
凯瑟琳嘴角动了一下：“我现在不需要它了。”
段逸没再说话。他靠着石头，闭眼休息。刚才战斗用了不少力气，生命之种的光比平时暗。但他还能撑住。
外面雨更小了。风从谷口吹进来，带着湿土和草的味道。
一个工兵走过，手里抱着一块烧焦的旗帜碎片。那是追兵留下的，上面有个模糊的家族标记。工兵把它扔进回收箱，继续往前走。
段逸睁开眼，看了一眼那个箱子。他没说怎么处理，也没让人烧掉。那块布就躺在废料里。
他知道，明天会有新的事要做。
凯瑟琳要养伤，银叶镇的事要查，维克多不会罢休。
教会可能已经知道消息，更大的压力会来。
但现在，他只想守住这个洞口，守住身边这个人。
他抬起手，轻轻放在凯瑟琳放在膝盖上的手上。
她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没有躲开。
段逸低头，看见她指甲边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是昨天抓石头留下的。血已经干了，结成了小块。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放得更稳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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