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助商队的小插曲,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散去后,并未改变北上的主流,却让圣尊府的孩子们心中那份“道”的信念,变得更加坚实。那源自被救者的、纯粹的感恩念力,仿佛一种无形的洗礼,让初次运用于实战的“共情领域”少了几分演练的青涩,多了几分源于实践印证后的沉稳。队伍的气氛在经历此事后,悄然发生着变化,少了几分悲壮,多了几分沉静的力量。
接下来的路途,他们更加小心,尽量昼伏夜出,避开大型的坊市与宗门势力范围。赵宇的路线规划起到了关键作用,他总能找到那些相对隐蔽却又不会太过偏离方向的路径。孩子们也在这长途跋涉中飞速成长,不仅仅是修为和体魄,更是心性。他们亲眼所见的种种不公与冷漠,与自身所践行、所守护的温情形成了鲜明对比,这比任何说教都更能让他们理解父亲所选择的道路是何等珍贵与必要。
越靠近中州核心,天地间的灵气便越发浓郁精纯,但同时,那种无形的、属于高阶修士的威压感也愈发明显。天空中不时有华丽的飞舟、狰狞的兽撵、或是御剑飞行的强大修士掠过,带起的灵压旋风,往往让地面的队伍需要全力运转修为才能稳住身形。沿途遇到的修士,无论散修还是宗门子弟,神色间也大多带着中州之地特有的倨傲与疏离。
经过近两个月的长途跋涉,翻越了最后一道名为“断龙脊”的雄伟山脉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也让所有第一次见到此景的圣尊府成员,呼吸为之一滞。
那是怎样一座雄城!
目之所及,一片无比广阔的平原之上,一座巨城巍然矗立,其规模之宏大,远超他们过往见过的任何城镇,青玄城与之相比,如同土丘之于山岳。城墙高耸入云,不知由何种黑色巨石砌成,表面流淌着暗沉的光泽,隐约可见无数繁复玄奥的符文如同活物般缓缓游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坚固与肃杀之气。城墙之上,每隔百丈便有一座箭塔,塔顶灵光闪烁,显然布置着强大的攻击法阵。
而这,还仅仅是外城。
更令人震撼的是,在这巨城的上空,竟然悬浮着三座略小一些的岛屿!岛屿之上,宫阙林立,仙气缭绕,虹桥飞架,如同传说中的仙境。最大的那座悬浮岛屿正下方,对应的正是内城区域,一道巨大的、由纯净灵气构成的光柱从天而降,连接着岛屿与地面,光柱之中隐约可见无数符文如同瀑布般流转,那是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聚灵大阵在运转!
这便是中州核心,修真界赫赫有名的雄城之一——天枢城!
尚未靠近,一股汇聚了万千修士气息、无数灵脉涌动、以及厚重历史沉淀的磅礴“势”,便已扑面而来,让人心生渺小之感。
“终于……到了。”韩慧云喃喃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凝重。
唐家兴默默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过那高耸的城墙与悬浮的仙岛。他能感觉到,这座巨城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法则造物,无情地划分着阶级,彰显着力量。
越是靠近城门,人流越是密集。各式各样的修士摩肩接踵,有衣着华丽的宗门子弟前呼后拥,有气息彪悍的散修独来独往,有乘坐奇异灵兽坐骑的部族修士,也有遮掩容貌、行色匆匆的神秘客。巨大的城门如同巨兽之口,吞吐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数十名身着统一制式灵甲、气息精悍的守城修士,正冷漠地检查着入城者的身份玉牌,并收取不菲的入城费用。
圣尊府这一行人的出现,立刻引来了无数道目光。
上百人的队伍本就显眼,其中更夹杂着众多身有残疾、年龄不一的孩子,以及被他们护在中间、气质独特的唐家兴与韩慧云。这与周围那些或精干、或威严的修士队伍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看那边……是哪个偏远部落逃难来的吗?”
“不像,你看中间那对男女,气度不凡,尤其是那男子,气息内敛,我看不透。”
“带着这么多小残废?真是怪事年年有……”
“嘘!小声点!你没听说吗?那个就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圣尊府’唐家兴!”
“什么?就是他?那个要跟玄寂上人论‘有情道’的狂徒?”
“啧啧,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带着一群拖油瓶,也敢来天枢城搅风搅雨?”
“怕是嫌命长了……”
议论声如同苍蝇般嗡嗡作响,目光中有好奇,有探究,有毫不掩饰的鄙夷与轻视,也有少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看将死之人的怜悯。各种神识毫不客气地扫过他们,试图探查深浅,但在接近唐家兴周身一定范围时,都被一股柔和却坚定的无形力场悄然化解,这更引得一些有心人目光闪烁。
唐家兴面不改色,仿佛没有听到那些议论,也没有感受到那些窥探。他平静地缴纳了足以让一个小型宗门肉疼的巨额灵石作为入城费,然后领着家人,跟随着人流,踏入了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城门洞。
城门洞内光线晦暗,空气仿佛都凝滞着千年不变的森严与冰冷。当穿过长长的门洞,真正踏入天枢城内时,喧嚣声浪瞬间提升了数个量级,扑面而来!
笔直、宽阔足以让数十辆马车并行的街道,由某种白色玉石铺就,光可鉴人。街道两旁,楼阁林立,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尽显奢华。店铺招牌灵光闪耀,售卖着各式各样的法器、丹药、符箓、灵材,琳琅满目,灵气逼人。空中,不时有修士驾驭着遁光或是小型飞行法器掠过,划出道道流光。
人流如织,摩肩接踵。然而,在这极致的繁华与喧嚣之下,却透着一股冰冷的秩序。修士之间大多行色匆匆,彼此戒备,眼神交汇时也多是警惕与疏离。高阶修士走过,低阶修士纷纷避让,等级森严可见一斑。这与圣尊府内部那种温情脉脉的氛围,形成了天壤之别。
“这就是……天枢城吗?”赵宇低声自语,他的“思魄”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座城市繁华表象下,那如同精密器械般冰冷运转的无情法则。
孩子们紧紧靠拢在一起,小手互相牵着,新奇而又有些不安地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巨城。他们这一行人格格不入的形象,引来了更多肆无忌惮的打量。
唐家兴按照赵宇事先打听好的信息,领着队伍,沿着主干道,向着城内专门提供给外来修士落脚、相对鱼龙混杂的“迎仙坊”区域走去。他需要先找一个地方安顿下来,再打探论道台的具体情况和近期动向。
就在他们随着拥挤的人流,穿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异变突生。
走在队伍边缘,正紧紧拉着韩慧云衣角的睿睿,似乎被什么吸引,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侧后方。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名正从侧面街道走出的女修,脚步微微一顿。
那女修身着素白如雪的云纹道袍,身姿窈窕,容颜绝美,却如同万载玄冰雕琢而成,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她的眼神淡漠,仿佛世间万物皆不能入其眼,动其心。她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所过之处,周围的人群都不自觉地让开些许空间。
就是这样一位看似无情无欲、冰冷到极致的女修,在与睿睿目光无意间交汇的刹那,她那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某种难以察觉的涟漪,极其细微地荡漾了一下。她的身形,出现了那么一个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微不可查的停顿。
而睿睿,只觉得心头莫名一悸,仿佛感受到了一种同源的、却又被冰封了万古的悲伤。他下意识地抓紧了韩慧云的衣角,小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那白衣女修的目光,似乎极其短暂地在睿睿身上停留了万分之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亘古不变的冰冷与漠然,仿佛刚才的停顿只是错觉,她继续迈步,汇入人流,消失不见。
睿睿眨了眨眼,再望去,已找不到那白色的身影,只有满街陌生的、冷漠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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