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寂上人的目光,并非实质的攻击,却比任何飞剑法宝都要凌厉万倍。那不是简单的威压,而是融合了他千年道行、对“无情天道”深刻领悟的一种“道韵显化”。目光所及,空间仿佛被冻结,时间流速都变得粘滞迟缓。那目光中不蕴含杀意,却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理”,如同天道法则本身,冰冷、公允、却毫无转圜余地,直指唐家兴的道心本源,要将其信念从根本上瓦解、冰封!
端坐于蒲团之上的唐家兴,身躯微不可查地一震。并非畏惧,而是身体在本能地对抗这股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法则冲击。他感觉自己的思维仿佛要被冻结,周身运转的《七情炼魄诀》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但他眼眸深处,那源于守护信念的金芒与情魄七彩流光始终未曾熄灭,反而在极致的压力下,如同被锤炼的精钢,愈发纯粹坚韧。他没有试图去硬撼这道目光,而是如同怒涛中的礁石,任凭冲击,我自岿然,将绝大部分心神用于维系身后那无形却至关重要的“共情领域”雏形,守护着孩子们不受这直指本心的道韵直接冲击。
广场之上,一片死寂。所有修士,无论修为高低,都屏住了呼吸。修为低者,只觉得神魂战栗,不敢直视那目光交汇的中心;修为高深者,则面色凝重,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无声交锋中蕴含的凶险。这已不再是简单的气势比拼,而是道心与理念最直接的碰撞!
良久,或许只是几息,但在众人感知中却漫长如几个时辰。
玄寂上人终于收回了那蕴含道韵的目光,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并未因唐家兴能硬抗而不露败象动容,古井无波的面容上,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于他而言,这不过是开场前,对“异端”理所当然的审视与敲打。
他并未起身,依旧端坐云床,俯瞰着下方蒲团上的唐家兴,以及他身后那些在威压下脸色发白却依旧倔强站立的孩子。一道平和、淡漠,却如同九天法旨般清晰传入在场每一个生灵耳中、乃至心神深处的声音,缓缓响起,打破了广场的寂静:
“夫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声音不高,却引动天地灵气共鸣,仿佛大道之音在耳畔低语。玄寂上人开口便是上古道典真言,定下论调。
“天道运行,四时更替,生老病死,皆循其理,不因尧存,不因桀亡。此乃无情之至公,至理之根本。”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引经据典,声音中不带丝毫情绪,唯有纯粹的理性与冷漠的阐述。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引动着周遭天地法则的认同,形成一股无形的、庞大的“理”之势,向着唐家兴压迫而去。
“修行之道,乃逆天而行,夺天地造化,侵日月玄机。欲成大道,需明心见性,褪去凡俗枷锁。而情之一字,贪嗔爱恨,皆为妄念,蒙蔽灵台,扰动道心,乃修行路上最大魔障!”
他的目光扫过唐家兴身后的孩子们,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堆阻碍超脱的、可怜的累赘。
“故,古之圣贤,倡‘太上忘情’。非是无情,而是忘情。情如舟筏,渡河则舍。执着于小爱小情,沉溺于血脉亲缘,如同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终将画地为牢,困于方寸之心,永世不得超脱,与那懵懂野兽、浑噩凡人何异?”
他的言辞愈发犀利,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诛心!
“尔所谓‘有情道’,聚残纳秽,以情为基,看似温情脉脉,实则如饮鸩止渴,不过是放大心中妄念,编织虚幻牢笼!此乃背离天道、阻碍超脱之‘入魔之道’!尔不自知,反而蛊惑人心,聚众立府,其行可悲,其心……当诛!”
“当诛”二字落下,并非杀意凛然的怒吼,而是如同天道宣判般冰冷决绝。伴随着他的话语,那股无形的“理”之势攀升到了顶峰,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排斥、在否定唐家兴所坚持的“有情道”!广场上无数修习无情道或认同此理的修士,皆下意识地点头,面露深以为然之色,看向圣尊府众人的目光,已不仅仅是轻视,更带上了看待“邪魔”般的排斥与厌弃。
周家众人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得意与快意。
压力,如同无形的冰山,从四面八方挤压向那片孤岛般的区域。孩子们感到呼吸愈发困难,仿佛连自己存在的意义都在被否定,一种深沉的迷茫和自我怀疑开始滋生。
就在这“理”之势即将彻底压垮一切,连旁观者都觉得唐家兴已然理屈词穷、道心将溃之时——
一直沉默聆听,如同承受着狂风暴雨的唐家兴,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惶恐,甚至没有激烈的辩驳欲望。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以及眼眸深处,那仿佛能映照出万物本源的清澈光芒。
他迎着玄寂上人那如同天道般漠然的目光,没有引经据典,没有高声反驳,只是用一种平和的、却如同春风化雨般,悄然渗透那冰冷“理”之势的声音,轻轻反问了一句。
一句看似简单,却直指核心,撼动了无数旁观者心神的反问:
“若天道无情,何以滋生万物,赋予灵性?”
“若太上忘情……”
他的目光扫过玄寂,扫过周家,扫过广场上那无数张或冷漠或茫然的面孔,最终落回身后孩子们那带着依赖与信任的眼眸中,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四方:
“……上古圣贤,又何以立教教化,泽被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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