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言的“私人谈话”地点，选在了基地深处他那间杂乱却核心的剪辑室。
房间里悬浮着数十个光屏，上面慢速循环播放着《深空回声》的拍摄片段，其中超过一半是白柒的镜头——她冷静处置故障、她精准模拟生理反应、她下意识做出的那些“超纲”动作。
空气中弥漫着数据流运行的轻微嗡鸣和一股浓郁的咖啡因味道。
沈墨言坐在主控椅上，没有开大灯，只有屏幕的光芒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显得愈发深邃难测。
白柒走进来，随手带上门，姿态自然地找了张还算干净的备用椅子坐下，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常规会议。
沈墨言没有立刻开口，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其中一个光屏上，那是白柒利用爆炸气浪移动的慢放镜头。
他反复播放了三遍，才缓缓转过头，那双因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看向白柒，里面翻滚着压抑了许久的情绪风暴。
“白柒，”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不说话而有些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执拗，“这里没有镜头，没有别人。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的问题。
白柒迎上他审视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情绪，反而带着点“你终于问了”的了然。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沈导，您觉得，一个演员的价值，是取决于她的过去，还是她能在您的镜头前，创造出什么样的‘真实’？”
沈墨言被问得一怔。
白柒继续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您要的林曦，是一个在深空绝境中挣扎求生的宇航员。我给了您最接近真实的反应。至于这些反应从何而来……重要吗？还是说，您更希望看到一个按照教科书表演出来的、标准的‘惊慌失措’？”
她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沈墨言内心最矛盾的地方。
他追求极致的真实，却又无法理解、甚至恐惧这种超出他认知范畴的“真实”来源。
“不重要？”沈墨言像是被刺痛了，猛地站起身，声音拔高，“如果这些反应背后，是某种……危险的、不受控的因素呢？！”
他想到了陆衍之，想到了白柒那些与娱乐圈格格不入的“本能”，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不安。
【宿主！他在害怕！害怕您这种他无法理解和掌控的‘真实’！】1414精准分析。
白柒看着他略显激动的样子，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如同冰河解冻，瞬间冲淡了剪辑室里紧绷的气氛。
“沈导，”她站起身，走到一个显示着宇宙星云背景的光屏前，指尖虚点着那些浩瀚的星辰，“您觉得宇宙危险吗？它充满了未知、辐射、黑洞、以及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但人类依然义无反顾地走向深空，因为探索未知，本身就是文明前进的动力。”
她转过身，目光清亮地看着沈墨言：“您把我当成您需要探索的‘未知’就好。您只需要确认，我这个‘未知’，是否能帮助您完成《深空回声》这部作品。至于我是否‘危险’……”
白柒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痞气的弧度，“我觉得，比起外面那些勾心斗角的娱乐圈，我可能还算比较……遵守基本物理法则的那一类。”
沈墨言彻底愣住了。
他预想过白柒的种种反应——辩解、隐瞒、甚至恼怒，唯独没想过，她会如此坦然地承认自己的“未知”，并且用一种近乎哲学的方式，将他对她的恐惧，类比为人类对宇宙的敬畏与探索。
这种宏大的视角和冷静的自信，让他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他发现自己那些关于“危险”的质疑，在对方这种态度面前，显得如此……小家子气。
看着沈墨言眼中翻涌的震惊、困惑，以及一丝被说服的动摇，白柒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她不再紧逼，转而说道：“如果沈导没有其他问题，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还有重力失衡状态下的戏份，我需要保持状态。”
她礼貌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剪辑室，留下沈墨言一个人对着满墙的光屏，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也许他对“真实”的定义，一直以来都太过狭隘了。
……
与此同时，城市最高端的云顶餐厅，VIp包间内。
陆衍之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据说来自某个农业星球的顶级异兽肉排，听着章逸臣的汇报。
“沈墨言导演以‘全封闭创作，谢绝一切探访’为由，拒绝了我们的探班请求。理由很充分，无法强行介入。”章逸臣一丝不苟地说道。
陆衍之动作未停，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冷意。
沈墨言……看来是对他上次的“干扰”耿耿于怀，或者说，是在刻意隔绝他与白柒的接触。
“不过，”章逸臣话锋一转，“我们收到了《星娱前沿》周刊的邀请，他们希望就您与白柒小姐的恋情，做一次深度联合专访。对方开价很高，并且承诺会以正面导向进行报道。”
“推掉。”陆衍之想都没想。
“明白。”章逸臣并不意外，继续汇报下一项，“另外，‘柒衍科技’神经感应原型机的极限测试志愿者招募遇到了困难，符合苛刻生理和精神条件的人选极少。技术部门再次提出，白柒小姐可能是最合适的候选人，她的荒野星生理数据和剧组流露出的部分监测报告都显示……”
陆衍之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他看着窗外悬浮的城市灯火，眼神深邃。
沈墨言想把白柒藏起来，独自研究？
可惜，他陆衍之看中的“合作伙伴”，从来都不是能被轻易隔绝的。
“告诉《星娱前沿》，”陆衍之忽然开口，打断了章逸臣，“专访可以接。但主题，改成‘科技与艺术边界探索：陆衍之与白柒谈柒衍科技未来展望’。”
章逸臣微微一怔，随即了然：“您是想……以合作的名义，光明正大地介入？”
“她不是在拍探索深空的戏吗？”陆衍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柒衍科技的主打方向，就是沉浸式全息体验与神经交互。作为投资人兼潜在技术合作伙伴，去剧组进行‘技术支援’和‘灵感碰撞’，合情合理。”
他要用沈墨言无法拒绝的“正当理由”，再次踏入那个片场。
他倒要看看，当“艺术”遇到“科技”，当偏执的导演遇到资本的力量，那个叫白柒的女人，又会站在哪一边，或者说……如何游刃有余地周旋其间。
这盘棋，既然开始了，就没有中途退场的道理。
而刚刚回到宿舍的白柒，同时收到了1414的两条播报：
【宿主，沈墨言对您的‘探究度’突破阈值，‘恐惧度’下降，‘认可度（专业层面）’大幅提升！白月光任务线稳定推进中！】
【警报！您的‘协议男友’陆衍之，正试图以技术合作名义强行闯入剧组！预计三天内抵达战场！】
白柒挑了挑眉，拿起沈墨言给的那个记载着飞船核心数据的数据芯片，又想到陆衍之那充满算计的“柒衍科技”。
“看来，得加快点进度了。”她自言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得在陆先生来‘技术支援’之前，让沈导开始将视线转移到江念薇那了。”
毕竟，努力了那么久，让沈墨言提高对她的认可度，不就是为了沈墨言能够重视她说的话吗？
沈墨言和江念薇之间的隔阂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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