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市长，辛苦你还专门跑一趟，有点事情想和你当面交流一下！” 程度听到敲门声，亲自走到办公室门口，笑容和煦地将吴雄飞市长迎了进来，这个举动让吴雄飞微微一愣。
“程书记您太客气了，有什么指示，我们市政府这边一定坚决执行，照办不误！” 吴雄飞连忙摆手，语气谨慎，带着下级对上级固有的恭敬。
他习惯了李达康那种命令式的沟通方式，对于程度这种亲自迎门的礼遇，反而有些不太适应。
“雄飞市长，我这样称呼你，没问题吧？” 程度显得十分亲切，甚至伸出手，轻轻拉着吴雄飞的手臂，引着他走向接待区的沙发。这亲密的姿态让吴雄飞更加受宠若惊。
吴市长内心对比强烈：以前李达康在位时，虽然两人同是副部级，但李达康是省委常委，天然高出一头，从来都是把他当成下属来使唤，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何曾有过这般平易近人的举动？
“可以的，程书记！您怎么称呼都行！” 吴雄飞几乎是机械地被程度按着坐在了沙发上，身体依旧有些僵硬。
“来，雄飞市长，别客气，尝尝我带来的茶。这可是我从吕州带过来的顶级毛尖，外面轻易喝不到。” 程度热情地招呼着，自己率先端起茶杯，悠然品了一口，做出示范。
“谢谢书记！” 吴市长急忙有样学样，双手捧起茶杯，小心地喝了一口，茶香沁人，但他此刻的心思完全不在品茶上，而是在飞速揣摩这位新书记的意图。
“雄飞市长啊，” 程度放下茶杯，身体微微靠向沙发背，语气平和但切入正题，“在这市委班子里，我是班长，你是副班长，我们两个人，可以说是京州的‘关键少数’。未来，我们一定要密切配合，好好合作，才能把京州的事情办好。”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的情况你也知道，一半的精力要放在省委那边，副书记那一摊子事也不少。所以啊，市委、市政府这边的日常运转和大量具体工作，恐怕就要多麻烦你，多依靠你了！”
“程书记您放心！我一定摆正位置，全力配合好您的工作，落实好您的指示！” 吴雄飞立刻挺直腰板，再次表态，这是他一贯的应对策略。
“不，雄飞市长，你可能没完全理解我的意思。” 程度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程式化的表态，语气认真地说道，“我说的不是‘配合’。我的意思是，市政府那边，当然由你全权负责，大胆管理。除此之外，市委的很多日常工作，党建、协调、某些领域的推进，也需要你更多地承担起来，帮我分担压力。我是真的需要你这个副班长发挥更重要的作用。”
“这……” 吴雄飞彻底愣住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从政三十多年，历经数任领导，见过的都是争权、揽权，何曾见过主动分权、放权的书记？而且程度的态度如此诚恳，不似作伪，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和经验。
“我不是在跟你玩虚的，或者说些场面话。” 程度看着吴雄飞脸上毫不掩饰的惊愕和疑虑，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真诚的无奈，“省委副书记的工作千头万绪，要参与全省重大决策，要协调各方关系，我是真的担心自己精力有限，顾此失彼，耽误了京州的发展。所以，必须依靠你这样的老同志。”
他站起身，拍了拍吴雄飞的肩膀，结束了这次短暂的谈话：“好了，雄飞市长，具体的工作我们后面再慢慢捋。你以后多了解了解一下我这个人，就知道我今天的提议是发自内心的。希望我们能够真正建立起互信，一起为京州做点实事。”
“今天请你过来呢，主要是有这么一件要紧事，我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想和你商量一下，听听你的看法。” 程度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膝上，摆出了平等商议的姿态。
“书记，您请说！” 吴雄飞见程度态度诚恳，不似作伪，心中的戒备又放松了几分。他暗自思忖，程度毕竟是省委副书记兼任市委书记，从职级和权力上来说，完全可以直接下达命令，但他没有，而是选择了商量。
这份尊重，他吴雄飞必须接住，并且要表现出足够的重视。
“就是关于山水集团和大风厂的那个遗留问题。” 程度切入正题，语气平稳，“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山水集团那边，前前后后算下来，应该还欠着我们市政府至少4个多亿吧？”
“书记，这个……具体从何说起？” 吴雄飞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他印象中，政府与山水集团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巨额借款往来。
“雄飞市长，我们来捋一捋。” 程度耐心地帮他回忆，“首先，大风厂那群下岗工人的安置费用，总计六千万，是由我们市财政先行垫付的吧？这笔钱，本应是收购了大风厂股权的山水集团来承担的。”
“其次，” 程度继续列举，“后来给新大风厂划拨的那块工业用地，位于光明区，位置不错，面积也不小。我记得是没有走正规的‘招拍挂’程序，属于行政划拨。我让国土部门初步估算了一下，那块地的市场价值起码在一个亿以上。这相当于政府无形中又给了一笔巨额补贴。”
“再有，” 程度指出了最关键的一点，“新大风厂重建和启动生产，那5个亿的三年期无息贷款，是由我们市政府出面做的担保，才从京州城市银行顺利贷出来的吧？这其中的担保风险和潜在的财政负担，可不小啊。”
吴雄飞听着程度的分析，缓缓点了点头：“是的，程书记，您说的这几项，情况确实如此。” 他内心也一直认为李达康当时的处理方式极不合理，但当时李达康为了在沙瑞金面前表现其维稳能力和改革魄力，一心要快速平息事端，树立典型，根本听不进不同意见。他这位市长，更多只是一个执行者。
“那么，雄飞市长，” 程度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觉得，我们现在有没有必要，正式重启对大风厂与山水集团之间那份股权转让合同的调查？厘清其中的法律和财务关系？”
“这……程书记，理论上可行，但实际操作起来……” 吴雄飞面露难色，语气充满了顾虑，“山水集团的背景，您可能比我更清楚。它背后站着赵瑞龙，牵扯着祁同伟厅长，甚至高育良书记，再往上……还有赵立春同志的关系。这样的背景，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市一级，恐怕……” 他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白：谁敢去动这块烫手山芋？
“可行！” 程度却给了他一个斩钉截铁的回答，眼神坚定，“省里面可能遇到的阻力和沟通，由我去负责。你需要做的，是代表京州市政府，正式、严肃地和山水集团的实控人赵瑞龙谈一次。”
“具体……该怎么谈？尺度如何把握？” 吴雄飞见程度态度坚决，且有承担上层压力的意思，心里稍微有了点底，但依旧谨慎地询问具体方案。
“很简单，核心就是厘清责任，追回属于市财政的权益。” 程度条理清晰地阐述道：
“第一，明确告知对方，大风厂与山水集团之间的股权纠纷，本质上是企业间的经济活动。市政府当初出于维护社会稳定的考虑，垫付了解决大风厂工人劳务纠纷的六千万安置费。这笔钱，于情于理于法，都应由最终的受益方和责任人——山水集团，无条件支付给市政府。”
“第二，关于那块划拨给新大风厂的土地。市政府既然重新提供了土地资源，就意味着原大风厂工人以土地权益入股的这部分历史遗留问题已经由政府介入解决。那么，与之对应的，山水集团当初凭借收购股权所获得的、包含土地权益在内的那部分拆迁补偿利益，就存在重复获利的问题。这部分不当得利，他们必须退还给市政府！”
“第三，明确政府的定位。大风厂是独立法人，其经营活动，市政府没有义务为其提供贷款担保。这一点，我们需要向大风厂新管理层和相关银行进行说明，强调市场主体的自身责任。当然，既然担保协议已经签署，市政府会依法履行监督职责，但前提是必须全力防范可能出现的金融风险，确保国有资产安全。”
吴雄飞听完，在心里快速估算了一下：“程书记，如果按照这个方案，山水集团需要支付和退还的款项，加上土地价值的追索，粗粗算下来，总额可能超过五个亿！他们……会愿意支付这么大一笔钱吗？”
他依旧有些犹豫，毕竟从赵瑞龙手里掏钱，绝非易事。
吴雄飞的担忧背后，是京州市财政实实在在的困境。
如果能把这五个多亿要回来，那无疑是雪中送炭！
没有人比他这个市长更清楚市财政的家底了。庞大的光明峰项目如同一个吞金巨兽，投入了数百亿资金，至今还未见明显收益；去年为了处理大风厂善后，又额外支出了六千万安置费和大量隐性成本。
如今京州的财政早已入不敷出，地方债务规模眼看着就要触及上级规定的八百亿预警红线了。这笔钱，对京州来说，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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