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里的消毒水味还没散尽，却被一股新生婴儿特有的乳香悄悄冲淡。晚晴瘫在产床上，浑身的骨头像被拆开又草草拼拢，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嘴唇干裂得泛着白，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助产士怀里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襁褓，心脏跳得又急又重，像要撞碎胸腔。
几个时辰前的剧痛还在神经末梢隐隐作祟。从后半夜开始的宫缩，起初只是轻微的坠胀，后来便成了浪潮般席卷而来的绞痛，一波比一波猛烈，将她的意识反复撕扯。她咬着毛巾，攥着产床的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汗水顺着脊梁往下淌，浸湿了身下的褥单，嘴里忍不住溢出压抑的呻吟，却又在每次剧痛袭来时，硬生生憋成了急促的喘息。助产士在一旁不断鼓励她，教她调整呼吸，可极致的疼痛让她几乎失控，只觉得自己像在惊涛骇浪里漂泊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被吞噬。
“再加吧劲！孩子头已经看见了！”助产士的声音带着焦急又兴奋的调子。晚晴猛地咬紧牙关，调动起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跟着口令往下使劲。那一瞬间，仿佛全身的气血都涌向一处，剧痛达到了顶峰，她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几乎要晕厥过去。可就在这时，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啼哭划破了产房的寂静，像一缕晨光穿透了厚重的乌云。
晚晴浑身一松，力气瞬间被抽干，瘫软在产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那不是痛苦的泪，是劫后余生的释然，是期盼已久的欢喜，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委屈与感动，顺着眼角滑落，砸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助产士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擦拭干净，裹进柔软的粉色襁褓里，轻轻抱到了晚晴身边。“是个健康的小男孩，你看，多俊呀。”
晚晴费力地侧过头，视线落在那个小小的生命上。起初还皱着的小脸蛋，渐渐舒展开来，粉雕玉琢的，像极了集市上那些精致的面人儿。他的额头饱满，带着一层细细的胎毛，摸上去软软的、暖暖的。一双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安静地垂着，偶尔轻轻颤动一下，像是在感受这个陌生的世界。等他终于缓缓睁开眼睛时，晚晴的心瞬间被填满了。那是一双怎样清澈的眼睛啊，亮得像浸了晨露的星子，又像山涧里最纯净的泉水，不含一丝杂质，懵懂地望着她，带着天然的依赖与亲近。
他的鼻梁小巧玲珑，微微向上翘着，透着几分娇憨。唇瓣是淡淡的粉色，像刚绽放的桃花瓣，偶尔会无意识地抿一下，或是吐出一小截粉嫩的舌头，模样可爱得让晚晴忍不住想亲一亲。就连熟睡时微微蹙起的小眉头，都透着说不尽的乖巧，仿佛知道妈妈为了迎接他受了多少苦，特意摆出这般惹人疼惜的模样。
晚晴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尖轻轻拂过孩子的脸颊。那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像触摸到了云朵，又像捧着一捧易碎的珍宝，让她不敢用力，生怕惊扰了这份美好。孩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触碰，小脑袋微微动了动，往她的手边蹭了蹭，小嘴无意识地砸吧了两下，发出细微的哼唧声。
那一刻，所有的疼痛都烟消云散了。分娩时的撕心裂肺，孕期的种种不适，独自承受的孤独与艰辛，在看到孩子这张清秀的小脸时，都变成了值得的铺垫。晚晴的眼眶又湿了，这一次，是满心的柔软与欢喜。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这是她的孩子，是她和守业爱情的结晶，是他们未来的希望。
她想起守业在工地上挥汗如雨的模样，想起他寄来的家书里，字里行间都透着对她的牵挂和对孩子的期盼。他总在信里说，等孩子出生了，他要亲手抱一抱，要努力挣钱，让她们娘俩过上好日子。现在，他们的孩子来了，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守业，那挺直的小鼻梁，那安静时沉稳的模样，都让她想起了远方的丈夫。
晚晴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动作笨拙却温柔。孩子在她的怀里渐渐睡熟了，呼吸均匀而绵长，小小的胸脯有节奏地起伏着。阳光透过产房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孩子的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让他看起来更加圣洁可爱。
她低头吻了吻孩子的额头，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乳香，那是属于新生的味道，是幸福的味道。晚晴嘴角扬起一抹满足的笑容，疲惫的脸上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她知道，往后的日子或许会更加忙碌，更加辛苦，要独自面对育儿的种种难题，要忍受与丈夫分隔两地的思念。但只要看着怀里这个眉眼清秀的小家伙，看着他健康快乐地成长，所有的困难都不再可怕。
她在心里默默想着，等给守业写家书时，一定要好好描述孩子的模样，告诉他，他们的儿子有多俊，有多乖巧。她要让守业也感受到这份为人父的喜悦，让他知道，他们的家因为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变得更加完整，更加温暖。
晚晴抱着孩子，渐渐也泛起了困意。她靠在床头，眼皮越来越沉，却依旧舍不得移开视线，牢牢地盯着怀里的小家伙。在这个充满新生与希望的清晨，她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模样：孩子会慢慢长大，会牙牙学语，会蹒跚学步，会扑进守业的怀里叫爸爸，会围着她撒娇要糖吃。那些平凡而温暖的日常，像一幅缓缓展开的画卷，在她的脑海里清晰浮现。
疼痛早已被遗忘，疲惫也渐渐被幸福感冲淡。晚晴抱着她的小宝贝，在阳光的照耀下，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梦里，她仿佛看到守业回来了，西装革履，笑容满面地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眼底满是狂喜与疼爱。而她的孩子，正睁着清澈的眼睛，对着守业咯咯地笑着，那笑声清脆悦耳，像一串银铃，回荡在他们幸福的小家里。
这个眉眼清秀的稚子，是上天赐予她最好的礼物，是她往后岁月里最坚实的依靠，也是她与守业之间最牢固的羁绊。从他降生的这一刻起，晚晴的生命有了新的意义，所有的付出都有了归宿，所有的期盼都有了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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