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容精瘦的妇人眯着眼打量了片刻，这才慢悠悠开口：“丫丫，既是小妹妹好心，你就拿着吧。”
得了娘的准许，叫丫丫的小女孩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蜜饯，小声说了句：“谢谢妹妹。”
小雪儿顿时笑开了花，又从包里掏出几颗分给其他孩子。
孩子们得了甜嘴，都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你们是从京城来的吗？”
“这马车真好看，我能摸摸吗？”
“你们以后就住在我们村了吗？”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盯着马车看了好久，突然问道：“我爹说这马车只有大官才坐得起，你爹是大官吗？”
这话一出，周围突然安静了几分。
慕千月正从车上搬米袋，闻言动作顿了顿。
林月娘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下意识地看向侄女。
却见慕千月从容地直起身，对着那男孩温和一笑：“这马车是我们从京城来时买的，如今也就是个代步的物件罢了。我爹爹……”
她语气微顿：“如今我们一家，不过是普通百姓。”
丫丫娘见状，忙打圆场道：“既然来了就是缘分，往后都是邻里了。”
她指了指西边，“我家就住在那边第二户，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另一个妇人也附和道：“是啊，这北地冬天难熬，要准备什么越冬的物什，不清楚的尽管问我们。”
翠儿机灵地接过话头：“多谢各位婶子！我们初来乍到，正愁不知该准备些什么呢。听说今年冬天格外冷，可是真的？”
这话打开了话匣子，妇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过冬的门道来——
趁着这工夫，慕千月和林月娘相视一笑，悄悄将买来的肉和细粮搬进屋里。
等外头聊得差不多了，慕千月才拿出刚买的一包饴糖，给每个孩子都分了几颗。
“天快黑了，孩子们都回吧。”丫丫娘帮着招呼道，“改日再来找新来的小妹妹玩。”
孩子们正高兴地分着糖果，甜滋滋的欢笑声响成一片。
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怒吼：“铁蛋！你这死孩子！谁让你随便吃别人东西的！”
这一嗓子又尖又利，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只见一个身材肥胖的妇人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一把揪住那虎头虎脑小男孩的耳朵。
“哎哟！娘，疼！”铁蛋踮着脚，疼得龇牙咧嘴。
那妇人却不松手，瞪圆了眼骂道：“跟你说了多少回，别乱拿外人给的东西！你当娘的话是耳旁风是不是？”
林月娘见状急忙上前，温声劝道：“这位嫂子，快别责怪孩子了。不过是些零嘴儿，让孩子们甜甜嘴罢了，不值什么的。”
那妇人这才松开铁蛋的耳朵，转过身来将林月娘上下打量一番，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
“哟，我们这些乡下人，可不敢随便吃你们京城来的好东西。谁知道这糖里掺的是蜜还是别的什么心思？”
她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丫丫娘皱了皱眉，上前一步道：“王桂花，你这话说的可就难听了。人家好心给孩子们分糖，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味儿了？”
王桂花冷哼一声，把铁蛋往身后一拉：“我儿子虽然生在乡下，可也是正经人家养大的。
不像有些人，从京城那富贵窝里跑出来，谁知道是犯了什么事儿躲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的？”
她斜眼瞥着慕千月和林月娘，声音又尖又刻薄：
“这平白无故的施舍，我们可受不起。谁知道今日吃了你们的糖，明日会不会就要我们还些什么？”
慕千月轻轻拉住还要再劝的林月娘，上前一步，语气平和却清晰：
“这位婶子多虑了。我们初来乍到，给孩子们分些糖果，不过是邻里之间的寻常情分。既然您不愿意让孩子接受，我们自然尊重。”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其他孩子，声音温和却坚定：
“只是还请婶子慎言。我们慕家行得正坐得直，实在当不起您这般揣测。”
王桂花被她这一番话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还想反驳。
却被丫丫娘打断：“行了王桂花，差不多得了！人家初来乍到的，你这不是存心找不痛快吗？”
其他妇人也纷纷附和，王桂花见讨不到便宜，只得狠狠瞪了铁蛋一眼，拽着他快步离开了。
临走前还不忘丢下一句：“以后少往这边跑！听见没有！”
丫丫娘望着王桂花怒气冲冲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对林月娘和慕千月低声道：“两位别往心里去。这村里……唉，早就分了东西两派。”
她指了指西边那几处略显破败的院落，“咱们西边这几户，大多都是流放过来的人家。东边的则多是本地人，向来瞧不起我们。”
林月娘闻言，眉头紧蹙，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气：“流放过来的怎么了？我们一不偷二不抢，不过是时运不济罢了。今日初见，好心分些糖果给孩子，倒要受这般猜疑？”
慕千月轻轻握住姑姑颤抖的手，目光却依然平静。
她看向丫丫娘，温声问道：“婶子，方才那位王婶子，可是东边的人家？”
“正是。”丫丫娘点头，“她家男人是村里的木匠，在本地人里很说得上话。
往后你们若是要修缮房屋，少不得要与他家打交道。”
这时，另一个瘦高个的妇人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道：“这王桂花最是记仇。今日你们让她下不来台，怕是已经得罪她了。”
林月娘气得脸色发白：“难道要我们任由她污蔑，忍气吞声不成？”
慕千月轻轻拍了拍姑姑的手背，转而向几位妇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多谢几位婶子提点。我们初来乍到，往后还要仰仗各位照应。”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西边那些院落，“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往后更该互相帮衬才是。”
丫丫娘见她这般从容，不由赞许地点头：“姑娘说得是。咱们西边这几户，虽说是流放来的，可都是本分人家。
张家原是边关的军户，李家是遭了冤案的秀才，还有我们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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