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的秋凉裹着黄河滩的风,往陈家沟的巷子里钻时,陈祖望正攥着枣木鞭往村西头走。
12岁的少年怀里揣着爷爷给的半块烤红薯,裤脚还沾着后院石槽的细沙,刚走到巷口老槐树下,就见树影里站着个人——是村西头的王寡妇。
王寡妇名叫刘翠花,比陈祖望大5岁,丈夫去年刚娶她不久,就在黄河里捞沙时给冲没了,到现在也没找到尸身,她独个儿守着间破瓦房过生活。村里人都叫她王寡妇,实际上她才17岁,但她的真名几乎都被人们忘记了。
她自幼家贫,是解放前从山西逃荒到这里来的,父母早亡,是当年的王家收留了她,也算是王家的童养媳。
她的长相并不出众,但人很善良。总爱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发用根青布带扎着,手里常拎着个竹篮,不是给谁家送把菜,就是帮谁家看会儿娃,村里老少都念她的好……此刻她手里没拎竹篮,反倒抱着个黑乎乎的东西,见陈祖望过来,就快步迎了上去。
“祖望,可算等着你了。”
王寡妇的声音柔得像滩地的软泥,她把怀里的东西往陈祖望手里塞,“拿着,俺昨儿从灶上卸下来的,虽破了点,可沉实,能派上用场。”
陈祖望伸手一接,只觉胳膊猛地一沉——竟是口铁锅!
这锅黑得发亮,锅底积着层厚厚的油垢,锅沿豁了个三寸长的缺口,像被狗咬了一口,锅耳还断了一个,用根粗麻绳系着,拎起来“哐当”响。
“翠花姐,这……”陈祖望愣了愣,手里的铁锅沉得攥不住,“俺要这破铁锅干啥?”
“傻孩子,练拳用啊。”王寡妇刘翠花伸手帮他扶了扶锅,指尖触到他冻得发红的耳朵,又往他怀里塞了个布包,“这里头是俺刚烙的玉米饼,你练拳耗力气,垫垫肚子。”
她指着铁锅的缺口,“你师父不是教你‘拳藏肘下’‘倒卷肱后退’吗?这锅虽破,可够硬,你练拳时把它当盾牌,既能挡点啥,又能练劲,一举两得。”
陈祖望这才明白过来,心里暖烘烘的。他知道王寡妇日子过得紧,这口铁锅怕是她家里唯一的锅了,竟舍得给了自己。
他攥着锅耳,把玉米饼揣进怀里,声音有点发颤:“翠花姐,这锅你留着做饭,俺……”
“俺有啥可留的?”王寡妇打断他,抬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沙,“俺一个人,随便煮点糊糊就能过,你不一样,正是长身子练拳的时候,得有个东西帮衬着。”
她说着,往巷口望了望,“快去吧,别让你师父等急了,记得练拳时小心点,别让锅边划着手。”
陈祖望点点头,抱着铁锅,攥着牛鞭,往师父家走。
铁锅“哐当哐当”地撞着他的腿,锅底的油垢蹭了他一裤腿,可他却觉得这锅比啥都金贵——这不是口破锅,是翠花姐的心意,是乡亲们的疼惜,就像二柱娘的白菜,王婶的甜萝卜,刘老三的窝头,都裹着陈家沟的暖。
到了师父陈发科家,院门没关,陈发科正坐在屋檐下编竹筐。见陈祖望抱着口破铁锅进来,先是愣了愣,接着就笑了:“你这是哪儿捡来的宝贝?抱着跟抱块石头似的。”
陈祖望把王寡妇刘翠花赠锅的事说了,又把怀里的玉米饼拿出来,放在石桌上:“爷爷,翠花姐还让俺垫肚子,说练拳耗力气。”
陈发科拿起玉米饼,闻了闻,笑着点头:“王寡妇是个好心人,这锅虽破,可她的心意比啥都重。”
他指着铁锅的缺口,“爷爷您试试,把它当盾牌,练‘拳藏肘下’,看看能不能顺上劲。”
陈祖望抱着铁锅,走到院子中央。这锅比他想象的沉,刚抱一会儿,胳膊就酸了。
他想起王寡妇说的“当盾牌”,便试着沉肩坠肘,把铁锅举在胸前,对着枣树立定——这姿势像极了戏文里举着盾牌的小兵,只是手里的锅又破又黑,看着有点滑稽。
“不对,”陈发科放下竹筐,走过来帮他调整姿势,“别硬举着,把锅贴在肘下,顺着‘倒卷肱’的劲往后退,让锅跟着你的身子转。”
他说着,伸手扶着锅沿,“你看,这缺口正好能卡着你的肘,往后退时,锅顺着劲旋个圈,就是太极的圆。”
陈祖望照着爷爷的话做,左手扶着锅耳,把锅贴在右肘下,右腿往后退了半步,同时腰轻轻一转——果然,铁锅顺着他的劲往后旋了半圈,锅沿的缺口正好对着前方,既没挡着他的动作,还像真的挡住了“敌人”的攻击。
他接着练“拳藏肘下”,右拳藏在锅后,等锅旋到身前时,拳头突然从锅边探出来,竟比往常练得更顺,更有劲。
“好!”陈发科拍着手叫好,“这锅虽破,可正好帮你找劲——你看,锅沉,能练你的臂力;有缺口,能帮你找肘的位置,比俺给你找的木头盾牌还好用。”
正练着,院门口突然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是昨天来学拳的小娃们,狗蛋带头,几个小娃扒着门框往里看,见陈祖望抱着口破铁锅练拳,先是静了静,接着就“咯咯”笑了起来。
“祖望哥,你这是耍啥呢?抱着口破锅,像个笨狗熊!”
狗蛋笑得直揉肚子,其他小娃也跟着起哄,院子里顿时满是笑声。
换作旁人,怕是早红了脸,把锅扔了。
可陈祖望练了5年太极,师父教的“从容”早刻进了骨子里。
他不仅没恼,反倒笑着把锅举得更高,顺着“云手”的劲,让铁锅在身前旋了个圈,锅沿的缺口“哐当”撞了下他的胳膊,引得小娃们笑得更欢。
“俺这不是笨狗熊,”陈祖望停下动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俺这是练‘铁锅太极’,比你们打弹弓厉害多了!”
他说着,故意把锅往身前一挡,学着戏文里的腔调喊:“来啊!看俺的铁盾!”
小娃们笑得前仰后合,狗蛋笑得差点摔进门里:“祖望哥,你这铁盾太破了,挡不住俺的弹弓!”
“要不要试试?”
陈祖望挑了挑眉,抱着铁锅站定,“你们用石子扔俺,俺用锅挡,要是能砸着俺,俺就教你们打弹弓!”
小娃们立马来了劲,纷纷从兜里掏石子,狗蛋先扔了一颗——石子朝着陈祖望的肩膀飞来,他腰轻轻一转,铁锅顺着劲往后一旋,“当”的一声,石子正好砸在锅上,弹飞了出去。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石子飞来,陈祖望抱着铁锅,一会儿用“倒卷肱”往后退,一会儿用“云手”左右挪,不管石子从哪个方向来,都被铁锅稳稳挡住,偶尔有几颗砸在锅沿的缺口上,还会“哐当”响,像在帮他叫好。
院门口的人越聚越多,老光棍刘老三拎着破陶碗来了,王婶背着竹筐来了,连隔壁的张大爷都拄着拐杖来了。
见陈祖望抱着口破铁锅,像耍杂耍似的挡石子,还一边挡一边练拳,都笑得直不起腰。
“祖望这孩子,真能琢磨!”
刘老三拍着大腿笑,“一口破锅都能练拳,比俺当年耍扁担还厉害!”
王婶也笑:“这锅还是王寡妇给的吧?真是个好物件,既练了拳,又逗得大伙乐,值了!”
陈发科坐在屋檐下,看着眼前的景象,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他拿起石桌上的玉米饼,掰了一块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心里暖烘烘的——这就是他想让陈祖望懂的太极,不是藏在拳谱里的死招式,是能融入日子的活功夫,是能逗乐乡亲、能接住心意的暖功夫。
太阳升到头顶时,小娃们扔累了,陈祖望也练累了。
他放下铁锅,胳膊酸得抬不起来,可心里却痛快得很。
王寡妇不知啥时候也来了,站在人群后,看着他,眼里亮晶晶的,像含着泪。
陈祖望走过去,把铁锅递给她:“翠花姐,谢谢您的锅,帮俺练了拳,还逗大伙乐了。”
“傻孩子,锅给你了,就是你的了。”
王寡妇推回他的手,又往他怀里塞了个布包,“这里头是俺腌的萝卜干,配玉米饼吃香。”
她看着围在身边的乡亲,笑着说:“俺就知道,这锅到了祖望手里,准能派上大用场,比俺留着做饭强。”
乡亲们都笑着点头,刘老三凑过来说:“祖望,以后你就用这锅练拳,俺们天天来看着,比听大喇叭有意思!”
陈祖望点点头,抱着铁锅,心里暖暖的。
他知道,这口破铁锅,以后就是他练拳的“宝贝”了——它不仅能帮他练“拳藏肘下”“倒卷肱后退”,还能装着乡亲们的心意,装着陈家沟的暖,装着太极里的“从容”和“乐”。
夕阳西下时,陈祖望背着牛鞭,抱着铁锅往家走。
铁锅“哐当”地撞着他的腿,怀里的玉米饼还带着余温,兜里的萝卜干散着香。他走得很慢,脚下踩着太极的步子,每一步都很稳。
巷子里传来乡亲们的说笑声,传来各家烟囱里飘出的饭香,他心里很静,也很暖——就像这口破铁锅,看着黑,摸着沉,可里面装着的,全是陈家沟的心意,全是太极里的活气。
他知道,明天清晨,他还会抱着这口铁锅来师父家练拳,还会用它挡石子,还会逗得乡亲们大笑——他的太极之路,就像这口破铁锅,虽有缺口,却沉实,却温暖,却能在日子里,练出劲,练出乐,练出师父说的“拳暖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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