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色相册带来的冲击，并未在沈清澜心中掀起持久的波澜，反而像最后一瓢冷水，浇熄了那深埋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最后一丝不甘。她以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接受了这个事实——她与陆寒霆的婚姻，从始至终，都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基石上，一个她永远无法、也无需去填补的、属于别人的位置上。
然而，命运似乎觉得给她的“领悟”还不够彻底。
就在她将静澜苑最后一点私人物品打包好，准备彻底告别这个牢笼般的居所时，她需要处理掉一些不再需要的旧文件。在整理书桌底层抽屉时，一个轻飘飘的东西从一叠废弃的研究报告中间滑落出来，掉在地毯上。
那是一张有些年头的彩色照片。
沈清澜弯腰捡起。照片上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干净的白色连衣裙，站在一片阳光灿烂的草地上，手里举着一个纸风车，对着镜头笑得无比灿烂。那笑容，纯粹、明亮，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和快乐，仿佛全世界的阳光都凝聚在了她的脸上。
沈清澜的目光在触碰到那个笑容的瞬间，凝固了。
这个笑容……
如此熟悉。
她的心跳，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一个荒谬而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骤然窜入她的脑海。
她几乎是踉跄着转身，重新冲回主卧，再次打开了那个存放旧物的柜门，近乎粗鲁地拿出了那本深蓝色的绒面相册。她快速地翻动着，指尖因为某种难以言喻的急切而微微颤抖。
找到了！
在相册中间偏后的某一页，贴着一张苏蔓大约同龄时的照片。同样是在户外，她穿着漂亮的碎花裙子，头上戴着花环，手里捧着一束野花，正对着镜头，展露笑颜。
那笑容——纯粹、明亮，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和快乐。
与沈清澜刚刚捡起的那张照片上，她童年时的笑容，几乎……如出一辙！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沈清澜拿着两张照片，并排放在一起，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童年时那张被遗忘在角落的照片，和苏蔓少女时代被陆寒霆精心珍藏的照片，隔着多年的时光，却在这一刻，因为那惊人相似的笑容，产生了诡异而残忍的交集。
一个可怕的、被她忽略了太久的可能性，终于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
陆寒霆最初注意到她，选择她，是否不仅仅是因为她成年后某些瞬间专注的侧脸“像”苏蔓？
是否在更早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在她这无意中流露出的、与苏蔓少女时代神似的纯粹笑容里，他就已经……看到了那个他求而不得的幻影的影子？
所以，那份契约婚姻，那份最初的“认可”，是否从一开始，就掺杂了她从未知晓的、基于另一个女人影子的比较和投射？
这个认知，比发现那本记录着苏蔓整个青春期的相册，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恶心。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在婚姻中被当成了情感的替代品。
却从未想过，或许从被选中的那一刻起，她整个人，就已然活在了一个无形的、由别人笑容构筑的框架里。
“在看什么？”
一个低沉而带着压抑情绪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沈清澜猛地回头，看到陆寒霆不知何时站在了卧室门口。他大概是回来取什么东西，脸色依旧不好，带着连日来的疲惫和阴郁。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沈清澜苍白的脸上，随即，看到了她手中并排拿着的两张照片。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他的声音里带着震惊，以及一丝被窥破秘密的慌乱。
沈清澜看着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惊慌，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消散了。她缓缓举起手中那张自己童年时的照片，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发现：
“原来，不止是侧脸。”
“连笑容，都可以这么像。”
陆寒霆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想说那只是巧合，想说他最初选择她并非完全因为……但在她那双洞悉一切、冰冷刺骨的目光注视下，所有苍白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颓然地靠在门框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沈清澜没有再看他。
她将两张照片轻轻放在旁边的矮柜上，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需要隔离的东西。
然后，她拿起自己最后的行李，从他身边走过，没有一丝停留。
这一次，连告别都显得多余。
那如出一辙的笑容，像最终的烙印，将她从这场荒诞的错位中，彻底唤醒，也彻底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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